“我家鄉的風光確實極好,比你這園子隻好不差!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去見識見識!”
“好啊!”
“胭娘……”
“嗯?”
“那個小雀兒,你幫我養著吧,冬日天寒,莫讓它凍著了。”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了去。
“……好。”
“有它陪著你,我也能放心了。”
“……好。”她濃重的鼻音已經掩蓋不住,而他幾不可聞的聲音還在輕輕說著。
“胭娘,謝謝你——”
謝謝你,能降臨到我的生命裡,讓我在最後的日子裡體會到這世間情為何物。
隻是對不住,日後,不能繼續陪著你了……
天地間,萬籟俱寂,雪花像是一叢叢春日盛放的白木蘭,鋪天蓋地地落下。
過了許久許久,她回他:“——是我該謝謝你。”
……
三日後,奢華的車架如流水般駛入園子,又將他裝在鎏金雕花的黑棺中聲勢浩大地拉走。
滿園侍從哭天搶地,悼念的百姓站滿沿途,高頭大馬的黑衣護衛懷抱刻著“大承故淮王聞人雲聲之靈位”的牌位,哭吼著在前開道。
聞人雲聲。
這是胭娘頭一回知曉他的名字,也是頭一回知曉,原來有這麼這麼多人喜愛、敬重著他。
她站在高處,目送裝著他的棺槨逐漸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
低頭捋了把手心裡的幼雀,她背著來時帶的小包袱閃身消失不見。
***
“你說他叫,聞人雲聲?”
巳湮回過神,又向胭娘確認了一遍那男子的名字。
“是。”
“倒是沒想到,他死前還有這樣一段故事。”巳湮低聲呢喃,“你腰間的這枚玉佩,也是他的?”
這枚綴著天青色瓔珞的祥雲白玉佩,她從第一眼看到胭娘時便注意到了。
胭娘低頭看向腰間,伸手輕輕拂過那枚玉佩:“我在那些人將他入殮之前,偷偷拿的。”
祥雲玉佩,聞人雲聲。
巳湮心中不禁默歎一聲。
宿尤此時也終於明白為何胭娘一隻狐妖,竟會將那小雀妖看得這般重要,甚至不惜為了她與另一隻狐妖拚死相鬥,更為了救她向息衍許下重諾。
可是……
“如此說來,吱吱本是一隻人界的普通麻雀,你是如何讓她修成人形,又活了這兩百年的?”
胭娘沒有回答他,而是抬手撫上了自己的心口。
宿尤眉心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不會是,將自己的精元剖給了她吧?”
胭娘輕輕點頭:“我給了她半顆,這樣方能助她成妖,修成人身,活得更久些。”
“你——”
宿尤正要再說,身後的房門突然打開,息衍捂著胸口出現在門後。
見他這般模樣宿尤急忙上前扶住他,息衍卻神色淩厲地看向胭娘,語氣也格外嚴厲:“你可知妖族精元若不完整,死後便是連輪回都入不了?”
“……我知。”
胭娘黯然垂下頭,聲音沉悶,卻堅定。
“你,咳咳咳——”他突然止不住地悶咳起來。
“你先彆說話!”宿尤嚇得急忙扶著他往前廳走去。
巳湮也跟在身後,走出兩步又回頭看向在原地徘徊不定、不知該跟上去瞧瞧還是該進屋照看吱吱的胭娘。
“你先照看吱吱。”
……
這邊,宿尤扶著息衍直奔房中。回頭確認胭娘並未跟上來,便沉聲對巳湮道:“關門!”
等門關上,他也已將息衍扶到了床榻上,又迅速回身來到房間正中,召出懾魂刀猛地朝身前地上一插!
隨即他雙手捏訣,金紋法陣以刀尖為心霍地張開,一道結界將整個房間和三人一起籠罩其中。
“好了!”他朝息衍喊道。
不過短短幾息,息衍早已滿臉蒼白,額頭脖頸處更是青筋暴露!聞言,他緊攥的手猛地張開,緊接著便是洶湧的生機之力從他身上乍然奔出,宿尤和巳湮都被這股法力衝得不由後退兩步。
而更令巳湮驚愕的是,下一刻,房內所有的木質之物,柱子、房梁、窗欞、桌案、插花,竟都伸出根根枝葉,枝椏與各種花葉迅速生長,眨眼間便幾乎填滿了整間屋子!
……原來,這便是生機之力。
她透過重重枝杈朝最裡麵坐塌上的息衍看去,便見他的神色已然逐漸平緩,先前緊閉的眼,也正慢慢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