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無關生死又高於生死(1 / 2)

儘管隻是一句閒聊,千切豹馬居然記下了。第二天,他找我借去電腦看了推薦的那部電影。

下午從康複中心回來時,我看見他坐在落地窗旁邊看書,金色薄紗似的光線落在紅發少年的身上,整個人朦朦朧朧的,衝淡了他自身濃烈的色彩。這人聽見開門的動靜後抬眼向我打了個招呼。

我剛從外麵回來,就算撐了太陽傘,但皮膚還是被空氣蒸得隱隱發燙,不由得問:“不覺得熱麼……”

他搖搖頭:“剛剛好。”

好吧。

*

誤打誤撞的,我完成了某個可選事項。

媽媽希望千切豹馬能更自在一些,想我跟他同齡,應該有些共同話題,早就拜托過我儘量緩和氣氛。我倒無所謂,但很顯然他沉悶的理由又不完全是不得不借住彆人家。

我提前去康複中心報道找的借口就是家裡人拜托看顧熟人,而在媽媽麵前的說辭則是義堂醫生有事找我。

兩邊信息不流通,成功過關。

雖是借用了千切豹馬的名頭,我無意給人添堵——除了第一天拜訪醫生時千切夫人同去了,之後每天的複健都是他獨自過去的,千切夫人就算再擔心也沒冒然說陪同,我又去湊什麼熱鬨。

但想必是從義堂醫生那裡走漏了風聲。

調侃也好,照拂也好,護士們很體貼,太體貼了,不光格外照顧千切豹馬,且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動靜轉個步就能傳到我耳中。

回到家中千切豹馬被問及時,頓了頓,在飯桌上禮貌又略不自然地說護士們很熱情。媽媽悄悄轉過臉來衝我讚賞地微笑……彆看了,真不是我做的。

總之,我對他的複健進度挺了解的。

聊天時說的情況樂觀不是場麵話,雖然受傷嚴重,不過他好在足夠年輕,自身恢複力也處在巔峰時期,手術恢複程度良好,前期的複健完成得到位,恢複的幾率是挺高的。

不過醫生一般不會在病人麵前把話說得那麼死,休息時義堂醫生把千切豹馬的病例抹掉隱私部分作為示範簡略講解——我很快就認出來了,這也是另一個我了解的理由。

配合醫囑的病人總是很難得的,又是關係者,讓家屬和病人都寬寬心。醫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我每次放假都會到運動康複科打一到兩周工,跟這裡的工作人員都混了個麵熟,不過更多是做義務護工的內容,中途會接觸到很多病人。

半月板損傷、十字韌帶撕裂,常見的主要是這些。有的手術成功,有的手術失敗,枯燥的複健運動,狼狽扭曲的麵容。我見過有誰突然停下發出崩潰的泣音,也見過誰康複後露出的由衷笑容。而我隻是旁觀。

看得多了也就很難再產生動搖。

複健後能正常生活,跟是否能夠上場比賽是兩碼事。負麵例子太多,灌輸給人們的慣性印象也越深,連親人也不自覺用“可能沒有下一場比賽”的態度麵對著。

固然是一種體貼……

不過其實沒必要那麼小心地區彆對待千切豹馬。我是這樣認為的。他的自尊心和毅力都很強,受傷不會讓他變成玻璃瓷器,他正在康複。

或許身體上的康複不代表著精神上的康複,但也許沒那麼複雜,治愈他隻需要一場好比賽、一顆進球、一次勝利。

他大概有些迷茫,需要用這些東西來進一步確定自己的信念。

那種眼神我可不是第一次見。

想起香克利說過,足球無關生死,足球高於生死。情緒激昂之下吐露的話語,在事後又被打上補丁,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超越生死的。兩種說法都有著能夠自洽的邏輯,總有人將其奉為圭臬,即使是無意識的。

昨晚走在路上我問他。

我:“如果要你用重回巔峰狀態,換取不定時炸彈般複發的傷勢,你還會跑起來麼?”

千切豹馬:“聽起來像是一場豪賭……永遠都在賭下一次。”

我:“是啊。”

千切豹馬:“……我可能沒那麼在乎。”

我還是自從認識之後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打量他的表情——我之前真沒這樣仔細打量過他,這時才看清他緋紅的發絲垂在臉側,表情是經過思考後的篤定,眼神平靜又瘋狂。

他的目標是世界第一前鋒。

一般人說起世一番都將其視作一個誇大其詞的前綴,僅表示一種超前程度,像是廣告牌上誇大的宣傳,但千切豹馬是真的相信自己會坐上那個寶座。

——如果他一直跑下去。

我突然就明白了,他們是一類人。有些人生而為此,見到了就會自然明白。

蜂樂回應該會和他相性不錯的……

雖然我總是覺得在蜂樂身上有種孩童般的分享欲,同樣的世界我和他的視角格外的不同——插句題外話,他也許有著作為藝術家的天賦,像是把星星掬到手心裡捧給人一顆顆數過去。不過我知道自己私下話也不少……習慣性把各種零碎日常挑揀出來當做話題,不過涉及到其他人的隱私,我沒提到過千切豹馬暫住我家。

現在再說委實有點微妙,無論是跟誰提誰。

我也不是那麼想跟千切豹馬談論蜂樂,尤其是那句“你的球星”的發言之後——是。確實是這麼回事。我不羞於承認他說得完全沒錯。

最後還是對他笑笑,結束了話題。

以客觀的角度評價,千切豹馬是個再合適不過的傾訴對象。

短暫的停留者,第二次複檢之後他就會返鄉,滿打滿算隻會在這裡呆九天;更好的是他不熟悉我,也不認識蜂樂,更不知道任何細節。完完全全的局外人。更巧的是他們心中同樣有那一份執著。

太合適了。

所以就更不想了。

我很少會被一件事困擾很久,困擾到因為那一點相似甚至想從另一個人身上得到認可意見,那實在太軟弱了……

前置條件變了,我產生了動搖。

我很清楚自己是怎樣的人。控製欲強盛、冷淡又難以共情,甚至在這段朋友關係中我已經是有在克製了。到處表麵交情泛泛,我很難跟人進一步發展更親近的關係,但沒有任何想要改變的欲望。

打破預期發展的火氣早在之前發泄得差不多了,未來自然不可能毫無波動,變通就變通。我真正地考慮起來。

說是朋友目前還過得去,如果是更進一步的關係,一切標準都得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