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樂回想要的東西我不一定能給得出來。我想要的東西他又能接受麼?誰又會改變誰?
拒絕隻不過是拉長戰線的舉動,或者說真正拒絕的方法也有,隻是我不願意做到那種程度。順應……要順應麼?認清了又怎樣呢?
但說到這個地步我也清楚自己到底倒向了什麼方向。就是不得勁,我甚至有點憤憤不平。
這好像是一個直線問題,我把它搞得太複雜了。而蜂樂回又把這一切搞得太簡單了。
簡單到讓我像個傻子。
*
今天回來的時間比較早。我到家時媽媽還沒有下班,千切夫人出門買菜了。千切豹馬把借來的電腦當麵還給我,人坐在客廳,我總不好讓他獨坐。
他合上書頁,表示其實沒關係。
可進門之後我就注意到他沒再翻幾頁了。
要麼是他看書的速度真的很慢,要麼是他沒看進去,跳過複雜的猜測環節還是直接進行對話吧。
無非是那些沒什麼營養的內容:今天天氣不錯。是啊,天氣很好。……又做了什麼。老樣子。……電影怎麼樣。確實很有趣……唯一稍微意外的是,他今天主動跟我說起了複健時的事。
來了。這是之前從沒提過的。
我眨眨眼睛。
幾天時間接觸下來,兩人獨處的時候並不算少。不過一般我才是先挑起話題的那個人,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再適當選擇沉默,百試不爽的套路。
千切豹馬不是那麼健談,甚至外露的性格顯得有些冷淡,不過接觸一段時間就能發現他算是外冷內熱的典型。界限分明,情緒化,性格敏感……非常果決。
我表示一切順利就好。
“你有時間麼?”他問。
我穩了穩,開口前找回了昨晚的感覺,再溫吞下去實在沒意思了:“當然。是要繼續昨天中斷的對話麼?”
還要繼續麼?我隱晦地提醒他。
是。他開門見山地說自己反複在想,不說出來總覺得憋得慌,總之給出最終結論:“我不能接受。”
“我知道竭儘全力的感覺,感受過奔跑時背風的阻力,我也體會過超越彆人時的愉悅。那是組成我的一部分。我不能背棄。”
醫生是建議過的,不要過度勞損,一次或餘生。好像是個很簡單的選擇,理性的人都會選擇後者對吧?我會選擇後者。可他不會。可他們不會。
他果然說:“我不會。我也不能。”
我嗯了聲,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心態地開了口:“我明白……”
千切豹馬卻是理解了,很短暫地笑了一下:“謝謝。”
“我絕對會再一次跑起來的。隻是不太確定一件事……”
說到這裡,他幾乎是擰著眉頭有點難以開口。
我隱隱有所預感。那種直麵他人撕裂傷口的舉動讓我產生了些許畏懼之心,我試圖讓他彆說了,無論是出於社交常識還是個人私心,可是他直直望進我眼底——
我第一次懷疑起了自己的想法,如果那場比賽到來,對他來說真的是好事麼?
“如果我做到了……那就是我最後一場比賽。我沒想過那樣的人生,那就是徹底失去大半個我……而如果我不能做到?如果我太想留在場上了,而選擇屈服了?失去速度的我還是我麼?”
我:“……”
千切豹馬坦誠地說:“我不知道。”
“又可能那時我什麼也不會想,隻會邁開腳步……就像每一次做的那樣。”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我想說的說完了。就是這樣。”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已經明白了,我被當成樹洞了。對方先一步乾出這件事,非常合理又讓我覺得有點不爽:“……也許你不需要我的回應。”
千切豹馬:“是啊。……抱歉。不過不是為了這個抱歉。”
他道歉倒是爽快,也挺真誠。但回到這話本身的意思就很微妙了。我瞥他一眼:“醫生指出的是最保險的方向,但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風險是無法徹底規避的。一切隻是假設,事情沒到那麼糟糕……”
天知道我一開始的出發點隻是被拜托私下打個預防針,勸說一下,話題卻滑到了自我剖析的地步。
他說:“你我都不是上帝……”沒真正發生之前,誰能說定。
“那可不一定。”我不想再接這話茬,頂著他看過來的視線扯了扯嘴角,故意曲解,“你還記得今晚上誰負責晚飯麼?”
千切豹馬:“………………”
我心想,無論是哪方麵,掌握主權真的很有必要。
既然已經發生過一次,再次讓人打下手的時候我就更沒有心理負擔了。媽媽欲言又止,我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了“彆捉弄人啊”……這樣的意思,裝作沒看懂。
這怎麼不算是某種形式的複健呢。
晚上剛洗完澡出來,放在一旁的手機嘀哩嘀哩地響了起來。
莫名地,我感覺比平常更累。但消息還是得及時查看,按亮屏幕,看見蜂樂沒頭沒腦地給我發了條消息過來。
「蜂樂:有人說你性情溫和誒。」
聯想到經理莫名其妙發來的,犬派、替補和吵架。我打聽了一下,得到的儘是些含糊的回答……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啊。
該放置一會再回。我這樣想著,卻動動手指回複了一句反問。
「我:難道不是麼?」
下一秒,手機鈴聲大作。來電顯示正是剛剛才發來短信的人。
我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半晌,鈴聲響斷氣似的催促個不停。唉。我深吸了口氣,按下了綠色的通話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