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蜂樂回的消息轟炸我已經很習慣了，有時候麵對麵坐著也會突然收到短訊，抬頭一看就是他眯著眼睛大大咧咧地笑……但兩人通話的次數卻真沒幾次。

這種突然襲擊也很有他的風格。

接通之前我分了點心思去猜測他們爭執的起始，不過接通之後倒是一句沒提。

“哈哈……我還以為阿江不會接。”蜂樂那邊的背景收聲幾乎沒有雜音，震動聲帶發出的輕快笑聲清晰可聞。我看不見他的臉，卻能生動地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

就差一點。我略過那點遊移的時間：“想什麼呢。……如果我真沒接？”

“嗯……”他拖長聲音，思考了一下，“會繼續打。大概啦。”

說是大概那不就是百分之九十的幾率麼。但凡換個對象你是真的很容易被拉黑順便上個論壇樹洞啊。

我：“那你有什麼事找我？”

蜂樂回：“沒什麼？剛好撞見你在線上，好難得……突然就好想見你啊。”

我知道這句話他說得真摯，卻無法回應那個“難得”：我這段日子基本都在錯開時間回複訊息，故意減少交流。隻得含含糊糊應下，說快啦還有四天結束。

明明是他先提起，說到具體時間他反而糊裡糊塗的：“隻剩下四天了麼？……哦，是誒。不過感覺很久沒見了。”

我沒能忍得住——頂天也就半個月吧？出發前也見過一麵，說得跟真事似的：“太誇張了……”

蜂樂：“是這樣麼？我不覺得啦。”

他又順口提了句回來再一起出門……中途又忽然笑了聲改口，不，是約會。

那聲短促的笑音無端讓我心頭一顫，像是毛茸茸的尾巴掃過手背。我張了張嘴，這次出聲之後答應得很乾脆：“約會啊……行。”

蜂樂哦了聲，有點驚訝：“答應了就不能反悔哦？不過還好麼阿江……今天月亮也有好好掛在天上哦？”

……是啊，目前還沒砸上我的頭。我也知道自己態度前後轉變得似乎是毫無緩衝，不對……他還首先確認了遍不能反悔……

我：“嘖。”

他：“很像不良哦……”

我：“你也沒必要事事回應……”給我裝作沒聽見。

我搖搖頭，後知後覺此時他看不見。

其實仔細回憶這段時間也沒發生太多事情，更多是自我掙紮的過程。事事有關，事事無關，那些彎彎繞繞的幽微心思不是能夠說出口的內容。

他問還好麼？我精簡半天，最後說著還好，又提說來話長，等你回來再談吧。話筒中傳出的聲線略顯失真，我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不是聽上去真的挺累的。

往常情況下蜂樂回都會問發生了什麼，但此時隔著遙遠的距離分享呼吸頻率，他反而放緩了語氣不再追問：“這樣啊。阿江。”

我：“嗯？”

他：“其實你也想見我了吧？”

我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

這個答案對我來說已經很接近於肯定了，但不完全是。

蜂樂：“誒？那是什麼啊。”

我：“都說了不知道……”

蜂樂：“啊——。”

蜂樂頓了一會：“糟糕糟糕糟糕。真想看看你的表情呀？視頻通話吧？”

“彆說胡話了。”我眉頭一跳，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自己此時的穿著，又拿開看了眼屏幕，發現他沒撥過來，才暗自鬆了口氣重新把手機貼回耳邊。

他遺憾道：“唔，我還以為你也會答應來著……”

我沒好氣地說：“想得還挺好，對現狀有點自覺啊。”

他有點疑惑：“不行麼？好吧。……不過這種時候阿江就顯得很笨拙呢。”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露出了受不了的神情：“唯獨不想被笨蛋這麼說啊。”

電話那頭還是他不走心的、隨口就來的歉意：“抱歉啦。”

臨睡前的自由活動時間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儘，兩人簡單聊了一會就結束了通話。

……但有什麼東西悄然改變了。我知道那是什麼。

*

破罐破摔不一定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但作用於緩解心理壓力卻是非常管用的。暫時放下蜂樂那邊，壓力減輕了一大半。當前讓我心情複雜的發展倒是更好辦一些，我得承認一點……

很難說我在聽完千切豹馬的想法後，心中沒有產生一絲嫉妒，或者是說羨慕。

他有一切我不具備又曾經期望擁有的東西，低穀中也依然坦率。

後者大概是我這輩子都做不到也不會去做的事情。完全袒露自己的想法對我來說無異於赤.身.裸.體.地站在誰麵前剖析自己的心臟，隻能用言語掩蓋，隻能用笑意轉移。

建立在此基礎上，我對千切豹馬的想法微妙地轉為了敬意，相處也隨意了很多，關東煮老板一語成讖，不太順利的開頭也促成了一段我沒想過的友誼。

動機起始於捉弄的打下手工作也延續了下去，我圍上圍裙，他就自覺地站了起來。

第一次見到他這麼做，我盯著他多看了幾眼，千切豹馬蹙起眉頭正大光明看回來，說總不能坐等著吧。

覺悟可嘉。

沒有冒犯的意思。但？我問。

……媽媽她挺開心的，這個時候我參進去總感覺會破壞氣氛。他領悟了我沒說出口的後半句話，覺得我在明知故問。

還有個更現實的原因。封閉式廚房塞得滿滿當當，留空的位置不大，兩個人並排站著拿個東西都得讓來讓去的，已經是極限容量了。

雖然會不好意思，還是挺坦誠的嘛。我露出信服的表情跳過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