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鬆永桑(上) 她看起來似乎是……(1 / 2)

“鬆永最近好像忙得無瑕分身呢。”櫻井玲撿起滾到場邊的臟兮兮的練習足球忍不住開口。

這迂回的話語接近於打探了,她說出口時才意識到。望了眼還在練習的蜂樂回,這次她選擇直截了當地問:“蜂樂君,她還好麼?”

蜂樂回聞言把球踩在腳下,盯著她多看了幾眼,這一舉動簡直見鬼的像她提到的不在場的某個人,直把櫻井玲看得渾身不自在。

幸好在她橫眉冷對之前,蜂樂先一步開了口,輕飄飄的語氣似乎是純粹的好奇:“真奇怪。你明明有她的郵箱誒,阿江沒回麼?”

你神氣什麼!我還跟她的其他社交賬號互關了……!櫻井玲惡狠狠地在心裡想,嘴上卻假惺惺地客氣道:“她老是報喜不報憂。最近這段時間都沒怎麼看見人影,有點擔心……”

其實喜也不見得會報。

櫻井玲想。她們保持著一定頻率的線上聯係,聊公事是經常的,更多是她劈裡啪啦發過去一堆,鬆永江每次都會好好回複,時不時對方也會講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可真要問問她怎麼樣還好麼?得到的答案永遠是平淡的還好。又或者是談及內心的想法,這人總是巧妙地避開。

上周的訓練賽鬆永江剛巧有空過來看,下半場倒黴地差點被踢呲了的一球命中,幸好蜂樂及時救場。在球場上因為解圍而摔跤的事情多常見,球員們往往都摔出經驗了,知道該怎麼自我保護。這一點鬆永江應該也很清楚的才對。所以在看見她不假思索地放棄避讓、選擇接住對方的舉動時,櫻井才那麼驚訝。

事後場邊亂成了一鍋粥。

蜂樂還穿著替補上場的那件球衣背心,肉眼可見地慌張,把人從地上撈起來跑得頭也不回,嚇得一乾不明現狀的觀眾和部員心裡惶惶。事發時櫻井玲就在旁邊,全程看得清清楚楚,儘管再擔心也不能任性地拋下這邊不管,她厲聲維持秩序,又換上另一位前鋒,比賽才得以繼續進行下去。

但因為鬨了這一出,多少有點分散注意力,比賽草草結束了。

她搞定一切,終於空出時間去找人,不過晚了一步。醫務室老師表示十分鐘前他們就回家了。

這讓她鬆了口氣,既然沒去醫院,就說明傷得沒那麼嚴重。又摸出手機,果然在幾分鐘前收到了鬆永江滴水不漏的短訊,大抵是說自己沒大礙,現在已經回去了,實在不好意思今天擾亂了比賽。

哪怕是抱怨一句也好呀?

她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乾巴巴地發過去一句真的沒事吧?

對方回複的速度很快,說真的沒問題。

她對著屏幕這兩條短短的對話看了半天,突然上劃翻過以往的聊天記錄,一口氣翻到了上個月的內容才後知後覺這舉動跟小孩子鬨脾氣似的,悻悻熄滅了屏幕。

接下來鬆永江有一段時間沒再出現在場邊。她們幾次都是匆匆忙忙地在走廊上碰見,兩人簡單打個招呼就錯開了。櫻井玲敏銳地注意到她比平時更慢的步幅和難得化妝的樣子,想問又找不到時機,午休時無意從男朋友那裡聽到零星消息,這才找上據說是消息來源的正主問問情況。

櫻井玲儘管覺得這聽上去有點離譜,但也並不是沒可能:“……她沒骨裂吧?”

足球部的部員最近不止一次看見訓練結束後,蜂樂一邊提著兩個包一邊任勞任怨地背人回家的場景——她居然還在背單詞!據部員甲震驚地回憶道。

蜂樂一臉“有這回事!”的表情想了半天:“不?她還好啊?”

……這時櫻井玲就明白了大半,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自家笨蛋男友瞎做閱讀理解得出的答案。她在心裡嗬嗬一笑,冷酷地給對方判了刑。

蜂樂回不解:“你不如自己去跟她說啦。”

櫻井玲確定傷勢是謠言了,終於放下心來,示意他練自己的,嘴裡含糊說著:“下次見麵就問……”

她其實是有點不平的,為蜂樂回話語中的遊刃有餘——好像那是多輕易的事情一樣。好吧,對他來說或許如此。但是她跟蜂樂回又不一樣,女孩子的友誼哪是這麼簡單的事情!櫻井玲在心中吐槽。

*

櫻井玲初二那年在關係不錯的學姐的拜托下接手了足球部的經理職位,憋著口氣想做到最好,也就是憑著那一腔熱血在同年認識的鬆永江。

在見到真人之前,櫻井玲就有聽說過她的存在。對方在學校內可謂是一個話題人物,這個名字伴隨著各種或真或假的流言傳到她耳中,虛無縹緲留下個印象。

一方麵是她本身就夠紮眼。初中生的年齡,大家都是剛剛脫離稚氣的階段,青澀地試圖證明自己,多少有些浮躁。在這種大環境中,她沉穩得讓所有人信賴,但又同時保持著一絲神秘色彩。

另一方麵是跟她關係親密的幼馴染也相當引人注目,有名的海外俱樂部青訓球探來接觸過他、說不定就是未來的大球星——又從男女關係上來說,他們大概是正在交往。那種來往、那種距離,不在交往才很奇怪啊?有人信誓旦旦。但問到當事人那裡,要麼是答得雲裡霧裡,要麼是直白否認。

這兩個校園名人,櫻井玲先認識的是蜂樂回,初一那年她恰巧跟這人同班。

無論是顯眼的挑染還是特立獨行的作風都讓她印象深刻,連帶著對據說跟他關係很好的鬆永江在流言內容外都有了些嘀咕:那要麼是個私下足夠跳脫的人,又或者是個觀世音菩薩一樣能寬容萬物的神仙。

同班時,櫻井玲跟蜂樂回幾乎毫無交集。到了初二分班,她當上經理後,同社團的兩人才慢慢有了來往。

蜂樂回天然地問她叫什麼。

櫻井玲皮笑肉不笑地說也就才同班一年而已,蜂樂同學。叫我櫻井就行了。

然後她終於在場邊看到了鬆永江本人。一雙清淩淩的灰色眼睛,眼尾上揚似乎銳利,笑起來卻是一派圓融,秀麗的麵孔上的表情總是溫和的。烏黑短發長度及頸,偶爾會用發卡把碎發彆住,看起來乾脆利落。她和傳聞相似又不相似,總的來說是個很有禮貌的人。這不是跟她幼馴染完全不同麼!櫻井玲沒忍住腹誹。

但很快櫻井玲就推翻了這一認知。

跳出禮貌的問題……普通的初中生真的會有勇氣去跟成年人談判麼?而且說是談判都是美化過的說法,那事實上更接近於逼宮。

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櫻井玲是其中一個。因為她無意間撞見了鬆永江和教練的對話。

“——隻憑他能進更多球。”

“本質上,足球是比拚進球的遊戲。這比什麼都重要,不是麼?”

從她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鬆永江微笑的側臉,櫻井玲莫名屏住呼吸——那人笑起來的模樣絕對不會讓人產生這是在掩飾心中沒底的念頭。初中女生站在教練麵前矮了大半個頭,氣勢卻莫名壓過了對麵的成年人,話語中煽動性和說服力交相出牌。隻是提到木桶效應時,她臉上閃過了異樣的光芒。

決定下限的短板。

那種冷酷又嘲諷的話語,她咬重那個音節說得篤定,像是一種既定的現實。櫻井玲本該為同伴們被變相貶低而感到生氣,但那時她卻莫名從鬆永江身上捕捉到了一絲彆的東西,這使她遲疑了。

過了很久之後她們談及此,隻是提到關鍵詞,鬆永江就想起了前因後果,歎了口氣說怎麼突然說這事。

櫻井玲打趣她:“後悔了麼?”

她搖搖頭:“隻是明明有更好的方式處理……”

處理。櫻井玲靜靜地品了一下這個字眼,裝作自己什麼也沒聽見,又想起了那時鬆永江的異樣——隔著漫長時間回望,她摸到了一點頭緒,事到如今也終於可以問了出來:“但那個時候為什麼你會有點難過呢?”

她是做好了對方不會回答的準備的。說到底這樣問出來也太莽撞了,櫻井玲在心底責怪自己。

可是鬆永江一怔:“也沒到難過的程度……”

她思忖片刻,重新組織語言:“大概是物傷其類吧?畢竟,我也是被歸為短板的那部分。”

說著這種話的時候,她也像是在談論彆人的事情一樣。櫻井玲望著她平靜的臉,一邊覺得這簡直荒謬,一邊心中甚至是誕生了一點酸澀,但又很清楚這種感情對方並不需要,隻能玩笑般抬高聲音:“說什麼呢!”

可是初二的櫻井玲對未來的這段對話毫無預見,一邊憤憤不平這人絕對無法領會足球的真正魅力,一邊又被那種打破常規的魄力攪得心臟怦怦跳。最後胡思亂想半天,決定:就是她了!

他們確實少人。

鬆永江聽上去對足球頗具了解,有些自己的看法,如今為了身在足球隊遇挫的幼馴染大膽地站了出來,雖然手段有點過激……不過想必是個講義氣又具備專業知識的勇者。經理的最佳人選!

櫻井玲最引以為傲的地方就是過人的行動力。

於是第二天她在午休的時候找上了鬆永江。

“鬆永同學,雖然很冒昧。但是你對足球部的經理一職感興趣麼?”

然後被光速拒絕了。

櫻井玲並沒有死心。

第二次她準備了更全麵的資料和說辭試圖說服她加入。倒是交談了更長的時間,對方看在她辛苦的準備工作下,多聽了一會,以不同角度的提問直把她問得語塞,然後點點頭再次說了聲抱歉順利脫身。

櫻井玲激起鬥誌,越戰越勇!

可不知道鬆永江是怎麼做到的。明明兩個人教室就在同一層,相隔也不遠,但自從連著被拒後,櫻井玲硬是連著一個星期沒在學校的任何一處地方見到她,連去她教室門口都找不到人。

偏偏這人還是全勤。

她總不該是會閃現吧?櫻井玲冥思苦想,某次體育課結束,剛好在走廊儘頭看見了鬆永江的背影,頓時什麼也沒想地一口氣追了上去。

鬆永江很快消失在拐角處,追過來一看空無一人。櫻井玲憑借直覺推開了一間教室的門,沒看見對方,倒是看到了蜂樂回站在講台前。

就憑借兩人幼馴染的關係,如果鬆永想躲,蜂樂也會幫她掩飾過去的吧……

她不抱希望地問:“你有看見鬆永同學麼?並不是想要強迫她加入,我隻是想跟她聊聊……”

這話說得櫻井玲自己心裡都打鼓。可那也是一種實話實說,讓她堅持到現在的理由更多在中途轉為了好奇和執念。再說,她追都追上來了……

蜂樂回哦了聲,老神在在地回答:“她說她不在哦。”

櫻井玲:“……”

櫻井玲:“?”

她很難假裝自己沒注意到從講台底下伸出精準踩中蜂樂回的那隻腳。鬆永江一隻手扣住講台邊緣,慢悠悠地鑽出來站直,那絕不會個雅觀的動作,但放到她身上就自然得好像講台底下就該有個座位似的。

蜂樂一臉疑惑說著怎麼啦……

在場的另外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無視了他。

鬆永江轉過來露出了一個帶著歉意的微笑——某個角度看起來甚至有點殺氣重重,絕對是她的錯覺,說:“那就聊聊吧。”

櫻井玲一時間甚至產生了一點罪惡的成就感:能把對方逼到這種程度,自己還挺厲害的……

可真約到人了,她反而不知道能對鬆永江說什麼。鬆永江先前拒絕的理由,沒時間和沒興趣聽上去確實是流於表麵,卻又是再有說服力不過的實際因素。櫻井玲隻是一腔熱血湧上心頭,顧不得前後地追了上來,就像她憑借那場不為人知的對話就認定對方能做好經理這份工作一樣,全是感性的作用。

她近乎是語無倫次地說著足球部,說著學姐,說著自己的野望,說著為此做出的努力。

說到最後沒詞了。櫻井玲有些沮喪地覺得又會迎來這一次的拒絕。

出乎意料的。鬆永江看了她片刻,問:“櫻井同學上次準備的東西呢?”

她被問懵了,下意識回答:“在教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