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與貓與一期一會 這想必是一場苦夏……(2 / 2)

玄門處響起了開門的聲音,鬆永夫人一臉茫然看著他們一站一坐盯著進入屏保模式的電視聊天的樣子:“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

之後發現對方把便當忘在廚房,發過去的消息又石沉大海,千切豹馬沒猶豫就選擇出門跑一趟……反正不遠,醫生也說過可以適量增加活動。媽媽看著他出門的背影,輕鬆地提議:“不回來吃飯也可以哦?”

“……”千切豹馬險些一個踉蹌,回過頭去喊道,“送到了我就會回來!”

半個小時後,千切豹馬靜坐在康複中心的食堂裡,臉上有些不自然地把閃爍著信號燈的手機屏幕麵朝下地放置。

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發過來的。

坐在他對麵的鬆永江看了眼,視線輕飄飄地又回到了他臉上,什麼多餘的話也不問:“隻要一份炸雞排定食就夠了麼?不必客氣,這段時間正好在兼職……嘛。花在食堂多少有點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意味。”

那倒是彆選這啊。千切豹馬忍受著往來人士悄悄投來的打探目光,很快意識到這人絕對故意的,他反而冷靜下來犀利地指出:“你的興趣愛好根本就是捉弄彆人吧。”

“說什麼呢。”不走心的推脫顯然在傳達一個訊息,她隻是單純地沒事找事。

真是的。還是小孩子麼?

千切豹馬很自然地解讀出來,心裡如此想到,自己可沒有給她取樂的義務。當然沒有!

說是這樣說,但在她挑挑揀揀地吃著便當時,他還是看不下去地從自己盤中分了一半出去。

“真是體貼啊。”鬆永江頓了頓,無辜地補充說明,“千真萬確是在誇獎。”

“……彆調侃我了。就是這種地方,根本分不出是稱讚還是惡趣味。”千切豹馬吐槽。

“也不用分得那麼清吧?答案並不重要。”鬆永江發出了混沌派的聲音。

後麵又說了些什麼,千切豹馬回憶起來也隻記得是些無聊至極的瑣碎話題。食堂人來人往,他們坐在角落裡偏偏被空出一大片。

鬆永江說有點像夜宵店裡的場景。

千切豹馬想了想,覺得也真是這樣,絕對是這人的氣場問題。

也許是吧。鬆永江笑了一下。

過去千切豹馬不常和人閒聊,隻覺得這是消磨時間的散漫行為,現在不得已放慢了步調,每天產生的廢話和接收的廢話都含量超標,一年以前他絕對想不到會有這天。

廢話產生源頭和接收端卻表示是你太沒經驗,聊天本來就是這樣的。漫無目的、毫無意義的廢話占據了大篇幅,真正想說的內容一點點藏在瑣碎裡,或者本沒有什麼想說的。

就沒人說過你說話太彎彎繞繞了嗎?千切豹馬沒忍住說。

……

沉默代表了一切。

千切豹馬讀懂了空氣,默默把鬢邊碎發掖到耳後,問你多久下班?

鬆永江說,千切君,你就一定要問這個問題來轉移話題麼?

閒話中兩人溜溜達達走到了康複中心的門口,麵生的白大褂臨時有事叫住了打工人,離開時千切豹馬鬼使神差地回頭望了一眼。

還在原地跟醫生交談的鬆永江活跟後腦勺長眼似的,背在背後的手左右揮揮權當一聲拜拜。

千切豹馬頓足,沒忍住笑了起來。此刻,他心中萌生了一種……不知名的衝動、隱秘的期望,可最後也隻是明知對方看不見還擺了擺手。

他轉過身去,有點不甘心地想為什麼偏偏相遇在這時?又想到正是會相遇在這時。他並沒有太多沉重的實感,隻覺得意外的輕鬆。

千切豹馬並不是一個遲鈍的人,他早該意識到的。

如果是她的話。

大概、是會說……

“……答案並不重要。”

於是這本身就變成了答案。

誰也沒預想到會停電,陰差陽錯變成了兩人完全獨處的環節,千切豹馬說是不緊張那完全是騙人的。

這種情緒對他來說也是非常陌生的體驗,他看了眼某人眼神都放空的靜默狀態,十分不平衡:“你有緊張的時刻麼?”

這沒頭沒腦的提問讓鬆永江關機又開機地思考了三秒鐘:“當然有,考試放榜的時候。”

“……”

“……”

“……緊張也對解決事態無益吧?”

兩人並肩坐在院子裡,一個搖著扇子,一個搖著風扇,並排坐著乘涼。

捏著風扇的那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轉一下,扇葉呼呲呼呲毫無規律地響響停停,那聲音說不上刺耳,但也不怎麼好聽。平時的鬆永江是不會做出這種孩子氣的行為……或者說,起碼她會掩飾一下。

千切豹馬注意到她還把外出的包放在腿上,臉頰比平時更紅上幾分,隻擔心她是中暑了,這人擺了擺手,有冰貼也不用。

他眯著眼睛看了幾秒,確定她沒有太逞強,也就不再多說。

明天就是離開的那天,兩個人心知肚明卻一句未提,回避得簡直有點刻意了。千切豹馬不習慣告彆,麵對溫情的場合有著這個年紀的青少年普遍擁有的不自在,但這並不是全部的理由。無論是醫生的診斷還是這短暫相遇的結局,他都已經有了一種猜想。

這種猜想推動著他在放空半晌後說出了那句對名字的探究,即使這毫無意義。

他何必去確認自己早就知道的事情?

曆史是千切豹馬最擅長的學科之一,崇源院的野史故事偶爾會出現在活躍課堂的八卦環節中,早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就半走神地延伸到其名字的由來,言語在唇齒間輕飄飄翻滾又咽下——沒必要多說。

當然沒必要多說。

現在的千切豹馬看著她的側臉心想。

他其實並不怯於把一切情感說出口,那些波動的情緒像是一場來得突然的苦夏……不是錯誤的人或情節,也不是錯誤的時機。梅雨季的尾聲被炙熱的陽光烤乾了,壓抑已久的情緒就像是沉靜的積雨雲。

毫無預征的,那場雨降落。那人本身也就像是一場狂風暴雨。

可夏夜的空氣卻仍然是乾燥的。

啪。

一條街的燈都由遠及近地亮了起來,昏昏的光落在她身上,有毛絨絨的鈍感。

她沒看向他,說:“回去吧。”

*

這時千切豹馬突然明悟:

說起來,那陣衝動、那種期望是想要抓住某個人的手吧。

*

醫生說恢複的情況很樂觀,可以逐步回到訓練中了。

這個結果讓千切豹馬有種塵埃落定的複雜心情,倒是聽到這個消息後媽媽高興得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他拍拍她的背。

會順利麼?他心中還存在著一點遲疑 ,那有點不像他。意識到自己還未完全脫離傷勢帶來的副作用影響,千切豹馬無聲地歎了口氣。

那口氣被一記不輕不重的肘擊打回去了。

“…………”

使用肘擊的人用無辜的表情看過來:“手滑了。”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這一套連招你打算用到多久?”

管用就行。她笑眯眯的。

……這句管用說不定是她親身體會過後的感觸。過了一陣,在另一個突然出場的同齡少年臉上捕捉到了相似度百分之八十的神情時,千切豹馬如此想到。

像到簡直有點莫名火大了。

哈,他們當然是親密無間的青梅竹馬。

兩個少年對視,都沒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什麼友善的氣息。中間人像是信號接收器短路似的互相介紹,前鋒VS前鋒的排他性在幾句交談中能把空氣都點燃。

鬆永江臉上難得流露出了尷尬的情緒,視線危險地移過來,看起來像是想把他和對方都活埋了。

兩個人都有正常的求生欲,默契地止住了話頭,被她動作迅速地隔離開,一人一句打發走了。

最後幾乎是被推進車裡的千切豹馬忍不住輕哼一聲,得到了少女輕飄飄地反問:“你有什麼不滿意麼?”

——我又沒讓你站邊?

千切豹馬看了眼副駕駛和駕駛座。

——彆叫我大少爺!

千切豹馬又看了眼副駕駛和駕駛座。

最後他說:“……沒有。”

前麵兩個成年人根本沒掩飾自己在偷笑。

這就是有旁觀人士的不妙之處,極速冷靜下來的千切豹馬有點想捂臉。

鬆永江這時倒是開始裝好人了,說我理解的。

理解了才是最不妙的啊,這不看起來就像是電視劇裡的敗犬男二麼?千切豹馬在心裡吐槽。

親眼見到了蜂樂回,千切豹馬一下子就把影子和本人對上了號,微妙地理解了為何惡趣味如鬆永江也會頻頻吃癟。

更不提她在瞥見對方時驟然軟化的神情。

…………果然啊。

儘管有這樣那樣的插曲,在臨彆前千切豹馬還是坦然地向鬆永江伸出了手:“下次見。”

鬆永江笑了一下,也伸出了手握上來晃了晃:“那就下次見。”

站台濕熱的風卷起千切豹馬的頭發,他轉過身去,兩人徹底背道而行,這次他沒有回頭。

他明白一開始這個人就沒為他停過步伐,反過來說,他也是一樣。他們都有自己必須要堅持的事物,這樣的結果並不是難以接受的。

“一期一會麼……”

他的呢喃被掩蓋,列車發動,在低沉回響的轟鳴聲中啟動。電線杆和樹叢加速後退,被漸漸拋到遙遠的地方,很快進入了開闊的地帶。

千切豹馬遙遙看見一點海。那熟悉又陌生的場景,他像是回到了家鄉,又像是已經走了很遠。

他吐出一口氣:“果然還是得繼續跑下去!”

夏天啊,就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