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世一已經在藍色監獄封閉集訓了有段時間，每天一群人同吃同住，已經足夠他把室友們的性格都摸個清楚。
怪人很多。
這是他最直觀的感受。
以競爭為基調的日子對於這群運動社團出身的男子高中生們並不陌生，隻是那種競爭往往包裹在溫和的偽裝之下，繪心甚八的抓鬼遊戲卻狠狠地戳破了這層謊言。
如果隻有一個人留下，那必然是我！即使是踩在彆人的脊背之上也是理所當然的——這樣坦誠的利己主義者是繪心正在尋找的百分之一。
不過開頭這一出戲除了作為下馬威立規矩的一環以外，也起到了破冰遊戲的作用……說不定，這也是那個男人計劃之中的。跳過了建立表麵友好關係的步驟，直接被迫袒露野心滿滿和自私的一麵，那樣的姿態以常識人的角度判斷算得上狼狽——但哪個有常識的人會孤注一擲地走上這條道路呢？在見識過彼此的下限之後，大抵是破罐破摔，展露最真實麵目的怪人們倒顯得格外坦誠。
雖然這種坦誠不完全是好的方麵就是了。
手機和私人物品都已上交，日常時間被訓練和比賽排滿，少有放鬆的時刻。極其偶然的幾率，一群來自全國各地的男高會散漫地聊天。
什麼話題都有，天南海北的地差、學校的生活、閒扯淡的掰扯……當然也少不了提及女孩子。
“你們進來這麼久，又失去聯係，女朋友不會很生氣麼？”不知道是誰突然說了一句。
場麵一時安靜了。
說出這話的成早恍然：“話說。你們這群怪胎有女友麼？”
喂喂。要說怪胎你也逃不過這一定義吧？這麼想著，潔世一卻習慣性打著圓場：“這麼說的話……成早有麼？”
成早撓了撓頭，“因為要參與這個項目要失聯不知道多久——嘛，我是絕對會走到最後的。這麼說了之後生氣地被甩掉了。”
嘁——
故意借機耍帥的行為被一眾男高整齊地噓了，也有人一頭青筋地怒罵他想得美！走到最後的人會是我。
在不同的反應中，蜂樂顯得格外不解：“為什麼會生氣？”
這個問題問得成早噎了一下。
“也就那些原因。”他有點不爽，沒好氣地說，“你這口吻說得好像你這家夥也有女友一樣……”
“——對哦。”蜂樂回說。
“畢竟你……啊？”
蜂樂回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搭在兩邊腳踝上，彎著頭難得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是有的。她很可愛哦？發起火來也是恐怖又可愛的程度，相當厲害的。”
“………………”
國神第一個反應過來：“啊。莫非是那張照片？”
說到這個眾人都被提醒著想起來，同住這段時間誰都知道蜂樂有一張很珍惜的照片。
當然，這個珍惜也是對比出來的。晨訓迷迷糊糊爬起來能把彆人的褲子當上衣穿，毫無芥蒂躺地上就能睡著的人，會在選擇保留一件私人物品的時候選擇那張照片，過後認真壓在枕頭底下，就算照片有一點卷角，比起來也絕對算得上重視。
他很少會拿出來，之前潔倒是看見過順口問了一句原因，蜂樂回天然地說那是好運氣的象征之類有點抽象的回答，他乾笑著略過了，以至於這個地雷今天才徹底爆發。
蜂樂回笑眯眯地肯定：“嗯嗯。是和阿江的合照啦。”
“那個阿江麼？！！”
潔這才真正瞳孔地震，話語脫口而出。
自第一次傳球後，蜂樂回以一種不講理的自來熟姿態加入了潔的社交圈，雖然經常搞不懂這家夥在說什麼……兩人倒是經常加練1v1，少不了相處的時間，主動或被迫都更加了解了這位同齡人。
比如，阿江這個名字在蜂樂回口中常常出現。［gou］的羅馬音漢字寫出來可以是剛、也可以是業，總的來說一聽就是偏男性的起名。可是蜂樂會提及的場景和極具個人風格的敘述讓人很難分辨這個阿江到底是親屬還是朋友，是男性還是女性，到底是不是人類，堪稱z組一大未解之謎。
誰能想到居然正確答案會是更進一步的女朋友啊？！
“………………”
所有人都沉默了。
下一秒所有人都動了！目標是蜂樂回枕頭底下的照片！
蜂樂回：“唔……哦！”
他反應再快也抵不過一群如狼似虎的男高們的突然襲擊，被疊人山壓在了最下麵，也就是千切沒湊這個熱鬨、國神和久遠保留了一點人性，讓他沒真被壓成紙片人。
一群男高得手後圍著那張照片研究著，潔世一因為距離太近幾乎是被半強迫壓進人群中的，不過他也挺好奇。
久遠摸了摸下巴，眯著眼睛有點遲疑地打量著，嘴裡冒出了很專業的詞彙：“該不會是ai合成的吧，現在的科技也很發達。”
寧願相信科技能做到這種程度也不相信蜂樂能有女朋友麼？潔世一汗顏，蜂樂這家夥看著也完全沒興趣做這種多餘的事吧！
五十嵐用泣血般的音量嚷嚷著：“……你小子居然都會有漂亮女朋友啊！！可惡！！”
平日絕對會被警告靜音的栗子頭，此時卻沒得到哪怕一聲製止，很顯然說出了大部分人的心聲。
那張照片的背景是某家便利店的貨架，看起來是夏天拍攝的，兩個人都穿著短袖。照片上的蜂樂回看起來和現在沒什麼區彆，隻是頭發更短點，他微微低頭看向身旁那人。旁邊的女生穿著淺色的夏裝，黑色長直發披在肩上，看起來清秀溫柔，帶著點笑意地抬臉望回去，看口型好像是在交流什麼，顯然是抓拍。兩個人距離太近了，神態親昵自然，明明什麼也沒做也讓人下意識想要噤聲。總的來說，看起來關係非常親密。
看看照片再看看蜂樂回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不平衡感被狠狠加強了。
我牙丸睜著無神的雙眼說：“蜜獾，也是會有春天的啊……”
潔沉默了片刻，也確實覺得這個比喻配上蜂樂有種莫名其妙的喜感。
*
類似的場景也發生在了第三輪選拔的時候。
“她真實存在的話，感覺會是個很……潮的人。”蟻生十兵衛如是說。
蜂樂把手背在背後：“謝謝誇獎？”
潔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們兩個的說法方式都反省一下啊……”那個微妙的停頓讓蟻生式潮都變成中性詞了！蜂樂又到底說了什麼會讓對方質疑一個人是否存在啊？！
時光青誌視線在幾個人中間慌張地打轉，發現沒有起爭執的苗頭時才鬆了口氣，撓了撓臉頰：“那個……我不是有意冒犯，除了好奇沒有其他意思。蜂樂君在第一輪選拔的時候也進了不少球吧？為什麼沒兌換手機呢？”
啊……這個問題……潔變成了豆豆眼。
蜂樂坦然地說：“發消息的話阿江大概是不會回的！怎麼想都是留到見麵……boom！更直接。”
他說出口的語氣過於自然且理直氣壯，沒有一點覺得不對的樣子，讓旁人也很難接下去了，隻悻悻說著這樣啊、原來如此的口水話。
蟻生一甩頭發，柔順的發絲垂在肩膀上，他扶著額頭用眼神示意：這家夥不會是很不潮地早就被甩了，在苦苦挽回吧？
時光倒抽一口涼氣，又後知後覺地發現動靜太大捂住了自己的嘴，汗水都要飆出來了：咦？！那我豈不是正中傷口，不好不好不好不好，得道歉吧？！！怎麼道歉啊啊啊啊！
潔欲言又止：為什麼我們要用眼神交流？結論這就敲定了麼？！
蜂樂左右打量，恍然大悟：“我懂了，就這是‘再來一球’——的表情吧！”
三個人異口同聲地說：“不，你根本沒懂。”
潔世一其實覺得不怪旁人會覺得蜂樂口中說的那個人大概不存在，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蜂樂對於女友的描述有著一種極度奇妙的分裂感。
冷酷好勝報複心強，溫柔萬能還情商高。
什麼冷酷的人能夠作為幼馴染照顧這貨多年？什麼溫柔的人能夠在有分歧的時候拽住人頭發說話？
——以上全是潔從隻言片語裡推測出來的情節，八九不離十但刨除前因後果版。
不是不能理解一體雙麵，不過雙麵到這種程度不是笑麵虎就是人格分裂……而且大大咧咧說出來真的好麼？一點也不像是親密關係下的評價……就算整日對著足球，潔世一作為一個身心健康的青少年，正是荷爾蒙分泌旺盛的時期，對於戀愛這種陌生的體驗也姑且存在著幾分幻想和向往。現在卻很難說了。
但潔看著蜂樂的表情，突然恍然大悟，對於這人來說，前麵的那部分也不過是褒獎罷了。
“我真的很喜歡江，唔，也許是愛的程度。”蜂樂笑眯眯地說，“在她麵前，怪物也總是躁動著。不過……感覺有點不一樣呢。明明平時它隻會在踢球時在心裡低語喔？”
“………………”潔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不是不能接受純愛，但是！發生在這人身上怎麼感覺閃得眼睛疼……！他死魚眼吐槽，“你跟凜說這些的話，難怪他除了睡覺幾乎不回寢室。”
蜂樂咦了聲，很自然地解釋：“是被問到了嘛！”
潔很難想象高冷如糸師凜也會去八卦室友的感情經曆，莫非這人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麵：“他居然會問？”
蜂樂思索著：“問的是什麼呢……”
那不就是你自顧自地說了麼。潔嘴角抽搐了一下，接收到蟻生和時光默默點頭的信號之後更是深以為然。
誠然腦回路不同步是一回事，蜂樂並不介意在一群單身或現在被單身的同齡人麵前大秀特秀，不過他並沒有那份意識——或者是根本不在乎，話語也確實足夠真實大方。
後者像一記漂亮的直球，讓一群想看熱鬨的男高們連調侃的話說出來都覺得無趣。
唯有一人從來沒參加過這個話題，甚至會皺著眉頭製止，那就是千切豹馬。
他也乾脆利落地承認自己認識那個叫江的女孩，聽見朋友被這樣議論無法置之不理。
凪慢吞吞地說：“世界真小啊……”
潔倒是發現了一個盲點：“那千切之前該不會就跟蜂樂認識吧哈哈哈……哈哈……”
看著兩人的表情，潔世一笑著笑著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