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但是我沒有感覺到殺意.……(2 / 2)

他環抱在胸前的雙手不自然地收緊,憶起昨日自己脫口而出的撇腳假話和不受控製的行為表情,還有那個黑貓一樣敏捷詭異的少年,仿佛未卜先知般在自己即將釀成大禍時出手製止,輕而易舉地化解了的自己的攻擊,一臉習以為常地安慰著渾身無法動彈的自己,然後又自顧自地丟下他一個人離開......

他不認識對方,隻好借著自己的好人氣詢問了很多個班的學生,直至昨天晚上他才從兩個女生口中得知對方是鬼塚班的丸山蝶,還說是因為他做值日做得太慢,所以對他記憶很深。

原本是打算以後有機會能認識一下他的,沒想到今天上課時自己又一次出現了不受控製的情況,本是對準球門踢出去的全力一擊,卻在助跑的中途突生變故,目標一改成了跑道上領先的金發少年的腦袋。

意識到危險降臨的黑石晴鬥渾身血液冰涼,耳膜仿佛也被周邊尖叫的人群震得發疼,隻餘下一道刺骨的鳴叫,近乎是天旋地轉的惡心感湧上胃部,讓他連張口提醒都做不到。

意料之外的,又是那個家夥,出手阻止了他差點犯下的錯。

對方擋球的動作精準而迅捷,飛身躍起的角度剛好來得及在球碰到目標的前一秒替代原先應該落在這個位置的金發少年,他將足球反彈到草場邊上後,還和跑在後麵幾個意圖停下來查看情況的人搖了搖頭,然後捂著右手手腕,隔著大半個草場,精確地捕捉到了自己驚慌失措的目光。

笑意還未消退的臉上,純黑色的眼睛不含什麼意味,他就像一道風,輕輕掃了自己一眼,便不作停留地轉身跑開。

眨眼間,周圍的尖叫聲消失了,胃部的不適也退去,黑石晴鬥腿軟地後退一小步,腳後跟卻感覺碰到了什麼東西。

他扭頭看去,瞬時間隻覺頭皮發麻,寒意蔓延。

是“他”剛剛踢出去的足球。

“黑石,快踢啊!來個倒掛金鉤試試看!”不遠處自己的迷弟興致勃勃地朝他喊道。

“就是啊,讓我們再見識一下你高中時期的帥氣射門!”高中的同學這樣奮力呐喊著。

“不要浪費時間,黑石!”舉著手機的教官喚了一聲,指著腿肚子都在打哆嗦的守門員大笑著讓他趕緊上。

怎麼回事?大家都沒看到剛才發生了什麼嗎?

黑石晴鬥睜大了眼睛,環顧著周圍同學激動的麵龐,每一張都寫滿了對他的期待和崇拜,沒有人露出發現了不對勁的突兀表情,就連那邊被足球襲擊了的班級,也沒有任何人跳出來指責他剛才的行為傷到了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後,心事重重的黑石晴鬥用一個簡單的弧線球結束了訓練,冷然製止了想要跟上來的人們,繞過教官想要拍他肩膀的手,一個人揣著滿腹疑惑走向鬼塚班想要找丸山蝶問個清楚,又在靠近後四下搜尋了發現自己丟失了對方的蹤跡。

不光如此,麵前這兩個人也和他班那群失了憶的人一樣,一臉什麼都不清楚的樣子也讓他心裡燃起一撮火苗,燃燒出不安和焦躁的濃煙,讓他眼中劃過一抹冷意,刀鋒般的眉毛壓低,彌漫出一股無形的壓力。

正麵對上他的降穀零腦後一緊,動作中已有防備顯露,鬨鈴一般的直覺讓他不由得對這人的目的心生警惕:“你找丸山做什麼?”

“喂,你是在找事嗎?”被這邊怪異的氣氛給吸引過來的鬆田陣平毫不猶豫地選擇站在降穀零這邊,絲毫不輸氣勢地給自己班的人撐腰,死死盯著對方的臉,像是在考慮一會兒要從哪裡下手揍人。

他從來就看不慣這個和他相性不符的家夥,喜歡裝模作樣,還高傲得跟隻孔雀一樣,不管是小學還是高中,黑石晴鬥都可以說得上是他最不想相處的人之一。

萩原研二訕笑兩聲,沒有出手阻攔的意思。

伊達航插入兩人之中,山一樣的大塊頭隔開了兩隻齜牙咧嘴的凶獸,他先是打量了來者不善的黑石晴鬥一眼,確定的確不是自己班的人,然後才擋住拳頭緊握的降穀零,目光逼人地開口詢問:“有什麼事?”

“我找丸山蝶。”黑石晴鬥不耐煩地掏掏耳朵,彈出一團空氣,犀利的目光穿過伊達航的身軀,落到降穀零頭上,“他剛才幫你擋了個球,估計手腕受傷了,我過來看看。”

“什麼?”降穀零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人在胡說八道,什麼擋球,丸山蝶什麼時候幫他擋過球?

看到他滿臉空白的迷茫,黑石晴鬥的心情更加不晴朗,他沉聲低笑,譏諷道:“什麼嘛,原來你們也跟那群人沒什麼區彆,都是灌滿水的白蘿卜,又呆又遲鈍。”

“你這家夥,找打嗎?!”鬆田陣平眉心抽搐,忍著怒火聲色俱厲,又被伊達航攔下,“班長,彆攔我,讓我揍這家夥一拳!”

“不行,教官還在看著。”伊達航雖然沒有允許他動手,但是話下同樣表示出了對鬆田陣平的讚同,他也很想打這個欠揍的家夥,但作為班長,需要做的不隻是派發文件這麼簡單,對內對外,都應該為自己班的同學負責。

“謔,看來你們是想套我麻袋咯。”黑石晴鬥暗下眼眸,灰色的眼睛折射出刀光般的碎片,“既然你們不知道,那我就不用再在你們身上浪費時間了。”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降穀零見狀立馬撥開伊達航一個箭步衝上去攔住了他的去路,張大雙臂站在他麵前,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請你告訴我,你剛剛說丸山幫我擋了一球,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印象中可沒這樣的事發生。”

“我不和蠢貨說話,特彆是你這種一無所知的蠢貨。”黑石晴鬥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你!”

“黑石君,既然你會來找我們主動詢問小丸山的狀況,說明剛才的情況非常危急對不對?正因如此,你才更應該將事情的全部內容告訴我們,我們才是能最先幫到小丸山的人。”萩原研二打斷了降穀零的動作,一向掛著親和笑容的他此時也拉下臉來,凝視著對方。

“是你啊,萩原。”黑石晴鬥認出來這個還算順眼的人,端詳他片刻,稍稍收起了滿身尖刺的敵對狀態,“你們跑步的時候,有一顆足球失誤踢向這個金毛,是丸山蝶擋下了,然後讓你們繼續跑不用管他。”

“球的力度?”諸伏景光蹙眉上前。

“打中的話最少會得腦震蕩。”黑石晴鬥肯定道,他對自己那一腳的力量還是有把握的。

“丸山他是怎麼接球的?”萩原研二追問。

“單手......”

“單手。”

和黑石晴鬥一齊回答的,是沉思許久的降穀零,他抿著唇,有些不確定地對上幾人看過來的視線,在混亂如洪水的思緒中抓著那一根線拚命回想,喃喃著:“單手接球......角度也不對,好像不是手掌心接的......是關節。”

他猛地抬起頭,錘手道:“他是用大拇指先接的球,然後才是手掌!”

“那絕對骨折了。”黑石晴鬥淡淡道。

“我剛才問丸山手怎麼樣了,雖然沒想起來他傷的是哪裡,但是我也沒有發現他手指哪裡不對。”降穀零越想越臉色發白,記憶中那副背著手的少年的畫麵瞬間出現裂痕,恍惚間他看見了一道黑白的影子,和一隻修長的手。

耳邊回響起令人心跳驟停的爆空聲,降穀零向後退開兩步,腳步有些虛浮,被一直關注他的諸伏景光一把拉住,他捂著頭搖搖腦袋,十分艱難地忍耐著大腦中兩種記憶的衝撞擠壓,冷汗順著他的鼻梁滑落滴下,碎開一朵水花,開在眼前,花白花白地蒙了一大片。

他能感覺到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在急迫地呼喚他的名字,鬆田陣平在拍打他的後背,伊達航牢牢撐著他的身體,可是他就是發不出聲音,也控製不了身體,哪怕是連彎曲手指頭這麼點簡單的小動作也做不到。

不能忘記......

太陽穴像是真的被暴擊了一樣傳來陣陣鈍痛,降穀零咬著牙抵抗即將占領他記憶空白的那段虛假的、無事發生的片段,越是反抗就疼得越加嚴重。

直到他快要被這種潮漲潮落般折磨人的疼痛給碾壓得失去意識時,一道金色的蝴蝶光斑忽的闖入他的視野之中,伴隨著額間被手指輕輕按壓的暈沉感,他聽見了丸山蝶溫柔纏綿的聲音。

“忘記吧。”

疼痛頃刻間退去,與此同時一層新的光膜覆蓋了原先破碎不堪的回憶,碎片重組拚湊,合理的地方不斷鏈接,逐漸形成了一張完整的蛛網,將降穀零的掙紮裹挾其中,吞噬、融化、消弭殆儘。

丸山蝶鬆了口氣,收回手,看著包括降穀零在內的幾位同期的眼眸中都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暗色後,若無其事地和係統投訴。

【哪有走到一半把人叫回來救急的。】

“您要是不救,他就會直接變成腦損傷的植物人了。”係統鎮定地說道。

【除了黑澤,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失憶後能自己發現漏洞的人,但是降穀的狀態明顯很痛苦啊,這是怎麼回事?】

丸山蝶上前用左手扶起降穀零,幫對方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再三確認對方確實在慢慢恢複狀態,也沒聽到有人詢問自己的傷勢,不由得放下心來,有一種經年累月養成的習慣沒有被破壞的安心感。

“因為他不是自己想起來的,而是被彆人提醒才回憶起來的。”機械音施施然解釋著,“而且,琴酒也不算是真正地找回了當時的記憶,隻能說是他靠推理還原了您原本所經曆過的事情,並堅信那些結果遠比自己的記憶可靠罷了。”

【所以?是誰提醒了他?】

丸山蝶環顧一周,最後將目光鎖定在僵著臉不敢動作的黑石晴鬥身上,看著他因為自己的視線而下意識繃緊了下頜線,吟笑半霎,又猝然靠近了他,動作與上次為他檢查傷勢時一模一樣。

【是他嗎?】

“對。”

察覺到手下這人的顫抖,丸山蝶溫和一笑,食指壓上對方的脈搏,略帶詫異道:“原來你還記得啊,黑石君。”

下一秒,他淺笑著加大了力度,壓迫著對方逐漸加快的動脈,俯首輕言道:“真奇怪,按理來說隻要我做了樂於助人的事情,事後都會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給扭曲成不是我做的,或者乾脆就不記得我做過這些事的新記憶。”

“我還以為上次那麼糟糕的記憶會被敲掉呢,所以下手沒什麼輕重,現在看來我得和你道個歉了。”

他背對著其餘五人,沒入陰影的眸中湧出黑泥般腐朽的氣味,丸山蝶半摟著無法動彈的黑石晴鬥,麵容溫婉無奈,似在哄著鬨脾氣的情人,用隻能被他們兩人聽清的聲音靠在對方耳邊細聲吐息:

“真抱歉呐黑石君,那麼現在能麻煩告訴我,你為什麼沒有被抹掉記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