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像活人。”
方銳更麻了:“啊?我以為,這好歹得是安排的演員呢!”
程箬言沒說話,金色光芒在他眸底一閃而逝,他的視線穿過紫色濃霧,在靈堂內粗略掃過一番。
果然,屋內的兩個人身上均是纏著一層紫色霧氣,像一根實質性的鎖鏈,一圈圈將人捆縛,濃得甚至已看不出原本身形。
但這霧氣不散,也看不出攻擊性,在滿是煞氣的屋內,這枷鎖不像武器,更像是自我保護。
漆木棺材前後各壓了張封印符,在粗略探查下,很難看出棺材內究竟封著什麼。
不知是不是符紙的緣故,棺材四周煞氣不濃,隻有淺淡的幾絲,試探地在棺材表麵遊走,最終粘覆在靈堂內陪葬的紙紮人和一應物件上。
程箬言收了探查視線,神思凝重。
這地方,沒修為的人絕對不能進。
沾上妖氣生場大病折損運勢倒是小事,那附在紙紮人上,和被封在棺材裡不知是何物的妖,此刻正虎視眈眈地等著獵物的到來。
一旦踏入他們的狩獵範圍,後果就隻有死路一條。
方銳見程箬言神情凝重,開口問道:“我,我們還要進去看嗎?”
“不可。”
“不可!”
一道蒼老的聲音同程箬言的聲音一道響起。
二人同時向聲源的方向看去,隻見他們身側不知何時,竟多出了四道人影。
程箬言登時警惕,這四人出現得太過突然,甚至連他都沒察覺到陌生的氣息和他們靠近的腳步聲。
他的視線從這突然出現的四人臉上掃過。
方才開口說話的是個精神矍鑠的老頭,眉毛和長髯花白,自他唇邊和下巴垂落,老者穿著一身青灰色法服,蹬著黑色道靴,手臂上搭著一拂塵,儼然是副老神仙的裝扮。
老神仙身後一左一右各站個小道士,看著不過十八九歲,穿著棉綢對襟,一人手上拎著一把木劍,眼神清澈又警惕,看著涉世未深。
在他們身後,一身黑衣的青年清冷地側著頭,正垂著眼瞼不發一言地看著手掌上托著的羅盤。
明明是站在最後麵,可這青年身上過於強大的氣場,卻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才是這一夥人裡麵的老大。
程箬言定定看著那黑衣青年,呼吸一窒,後知後覺地僵了全身。
麻疼感自他指尖向上,順著他的經絡,一直麻到心口,像一把被打磨得無比尖利又淬了毒的毒針。
刺破他的經絡,鑽入他的心臟,汩汩奔騰的血液凝滯在心尖上,衝撞著,描摹著這經年歲月在他心口烙刻下的疤。
他的心口疼得突突直跳,眼神卻一秒都不舍得自那黑衣青年身上挪開。
太像了。
像江落寒。
久違的酸澀感湧上鼻尖,充斥眼眶,可他太久沒落過淚,早不會了,此刻也隻是發了瘋似的疼。
他記不太清江落寒的容貌了,一百年太長,他對江落寒的記憶,最終隻停留在自己的十八歲。
江落寒坐在他身邊,肩頭搭著件手感極好的大氅,修長俊秀的手指間把玩著小巧的玉盞,啜飲杯中的雪落梅梢,雪花落在他肩頭,落進玉盞,落在他分明又秀氣的指骨上,讓程箬言平等地豔羨每一片能和他親昵的雪花。
他嘴角帶笑,溫柔到了極致,又純澈到了極致,桃花眼望著他,像看著一隻心愛的小寵物,也像看著心尖上愛戀的情人。
讓人忍不住,想靠在他身邊,哪怕隻是偷偷牽一下他的衣角,隻是嗅一嗅他衣角沾染的一縷覆雪梅香。
黑衣青年察覺到了程箬言過分直白,又過分熾烈的視線,目光自羅盤挪開,向他看去。
這雙眼睛,和程箬言模糊的記憶逐漸重合,是獨屬於江落寒的漂亮桃花眼,他的瞳孔是深邃又神秘的純黑,中心卻又漸變成深棕色。
程箬言的心臟像被這視線狠狠攥緊,又疼又冷,又酸又熱。
隻是青年此刻望向他的眸子是冷的,是陌生的,像江落寒,又不像。
“你……”程箬言喉口啞了,剛說出一個字,便被心頭湧起的酸澀吞沒了後麵的話。
你是江落寒嗎。
他想問問這黑衣青年。
是師尊嗎……
百年過去,可還記得鳳棲山,可還記得那個……你曾護過的,不爭氣的小徒弟。
師尊……徒兒守了你百年。
終是,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