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第一次見到光川是在初二的暑假。雖然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個時候學校的男女排部在兩個教練的安排之下舉辦了聯合合宿。剛進入體育館我就看到了那個站在人群中央的女生。頭發紮成了馬尾，抱著排球在和其他的女生說話，說說笑笑的好像很開心。
本來按照日程安排的話，我們男生要和女生一起打比賽的。但是男女生比賽的球網高度不一樣，要一起訓練的話必然得有一方要去配合對方的標準。在我自己練了幾個發球之後，到底是誰配合誰這個問題還沒有爭論出一個結果。
“這樣好啦。我們所有想一起玩的人抽一下簽，抽到女生比賽球網的就去那邊調整球網，抽到男生比賽球網的就留在這邊半場。”剛才那個被圍著的女生說，“這樣爭來爭去浪費的都是訓練的時間。”
我也默默跟著一起去抽了簽。不知道是什麼命運的安排，我和她沒有在一個半場。不僅如此，和我分到同一個半場的男生和女生技術還都很普通。
我這邊的比賽很快就結束了，但是對麵半場卻還在繼續。我一邊招呼一年級的男生收拾場地，一邊關注那邊的比賽情況。
原來那個女生也是打二傳的。
在球場上完全沒有多餘的動作。傳球的時候，不僅會傳給那個好像是她朋友的高個女生（那個女生真的好高，好像比我還高），還會傳給和他同隊的國見。國見是和我同一年級的部員，不過那家夥感覺不太好相處，我沒怎麼和他說過話。
對麵的男生跳起攔網。這個副攻好像也是我同一級的，叫金……想不起來了。
打二傳的那個女生突然笑了一下。那個笑容讓我想起每次姐姐捉弄我之前會露出的那種表情。果不其然，本來已經做好的傳球姿勢突然一變，球直接從二傳的手裡扣到了對方界內。
“哇！太狡猾了吧！”
“哈哈哈哈！沒有想到吧！”
那個女生開始和自己所有的隊友擊掌歡呼。原來剛才的那一分是結束比賽的一分啊。
我看著那個女生再度成為了人群的中心。技術好，人緣還好，隻要站在人群裡就是像光一樣的存在……女排部什麼時候有這一號人物了？
雖然今天的比賽很無聊，但是排球日記裡還算是有東西可以寫了。剛才的那一下還挺帥的，有機會一定要在比賽的時候用一下。
2
我在北川第一的最後一場正式比賽以一個悲慘的結局收尾。在場上的最後一刻我還在想著如何打贏對麵，甚至是在被教練換下場之後，我的腦子裡還在推演著比賽的各種可能結局。
我沒有想到我中學時代的最後一場比賽會這樣草草收尾。精準計算之下托出的那一個球，拋出的那個背傳……沒有一個人接下。不知從何時開始，“球場上的王者”成為了我的稱號。——與其說是“王者”，倒不如說是沒有臣子願意跟隨的“獨/裁者”。
一起參加縣民大會的隊友，國見、金田一他們都沒有來最後一次社團活動。今天來參加男女排部三年級退部儀式的隻有我和一些二軍的部員。
來到女排部的體育館，我馬上就看到了去年合宿的時候那個打二傳的女生。她看上去長高了一些，結實了不少。一個二軍的男生跑過去和她打招呼。他們認識嗎？
套上經理分好的號碼背心之後，我簡單熱身了一下，把球拋起來顛了幾下。這邊的球感覺氣不是很足，打在手臂上的聲音都是悶悶的。但是稍微多用一點力的話，球就被顛飛出去了。我追著球跑去——
“抱歉。”
接住我球的正是她。
“沒事。”她輕輕應了一聲，把球遞給了我。
近看才發現，她的頭發是深的棕色，眼睛也是同樣的顏色。頭發還是之前見過的馬尾造型。身高大概在170左右，在初中女排當中算是還可以的身高了。
正巧號碼背心也發到她們那邊了，她朝我微微點一下頭之後就走開了。
3
“球場上的王者如果都隻有這樣的水平的話……那男子排球也不過如此嘛。”
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句話。回到比賽場後，我儘力調動起自己的狀態，也想了一些這個時候該說的話和隊友們說了，但他們好像都沒什麼乾勁，所以最後還是輸給了對麵的女生隊。
“如果可以的話，請不要用這種隨便的態度對待初中時期的最後一場比賽。……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比賽結束我看到她一臉沒勁的樣子，想到了她剛才說的那句話。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重新比一次初中時期的最後一場比賽。那場縣民大會的比賽。
哪怕我從來沒有以隨便的態度對待過任何一場比賽。——當然，今天這場可能是個例外。
臨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我才想起來我今天帶來的水杯還落在女排部的體育館裡。看著逐漸暗下來的天空，思來想去我還是轉頭又走回了體育館。館內隻有教練和一個女生。我朝她們打了一下招呼。
“啊，影山啊。”是女排部的教練，“你今天怎麼回事？狀態不好嗎？”
我不知道怎麼說，總之先點頭。
“不管怎麼說，部裡的活動還是要認真對待啊。雖然這是你們三年級的最後一次社團活動了，但是以後不是還要進高中的社團嗎？高中的排球部可不是以這種隨隨便便的態度就可以應付的哦！”
之後教練還說了一些話，我也隻是點頭應下。畢竟今天確實是我沒有認真比賽。等一通我沒有聽進去的長篇大論說完之後，教練拍了拍我的肩膀。
“影山，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上次縣民大會我也去看了，我知道你不好受。”
我看著眼前這位與我沒什麼交集的教練。
“你要知道……其實不管是初中還是高中，還是職業比賽，輸贏勝負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她停頓了一下，“重要的是，要在比賽中發現自己的不足，明白自己缺少的究竟是什麼。”
“你的技術無可挑剔。這個連我這個隔壁女排部的教練都知道。”
“你那麼聰明，通過那場比賽，你肯定也知道自己欠缺的是什麼了吧？”
“知道。……大概。”我說。
旁邊的女生笑了起來，被教練瞥了一眼之後立馬收聲。
“沒事，不知道也行，你們還那麼年輕，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尋找答案。”說完，教練又和那個女生交代了幾句話之後也離開了體育館。我趁她們說話的時候拿到了自己的水杯，正準備走的時候——
“沒想到球場上的王者居然這麼聽話，還會乖乖聽彆的教練的訓話。”
聽到這個稱呼我還是沒法保持冷靜。
“彆用那個綽號稱呼我。”我轉頭看向這個女生。也是這一刻，我才發現這個和我差不多高的女生好像是那個二傳女生的朋友。
“你是那個……二傳的搭檔？”我並不知道她的名字。
“嗯？你說柚子？”眼前的高個女生疑惑，“怎麼會提到她？”
柚子是那個二傳女生的名字？我想到了以前家裡會買來泡澡的水果。
高個女生告訴我，她的搭檔叫作光川遊子。原來不是柚子啊。
“你對遊子感興趣？”她看上去很有興致，“謔謔……”
“她的排球技術很不錯。”我說。
雖然我沒怎麼看過女排比賽，但是對比我的一些一軍隊友的話，確實是很可以的水準了。
但是眼前的女生好像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她用一種我看不懂的笑容盯著我看，然後又開口道：
“現在這個情況，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想到了一句話……山外有山。或者說，一山更比一山高？”
什麼亂七八糟的？
她笑了起來，拿出了手機。
“交換一下聯係方式吧，影山前輩？我們接下來一個月還有幾場比賽，到時候出日程安排了我可以告訴你。剛才教練告訴我，遊子是我們部的下屆隊長。”
“我的二傳，今天可是連10%的實力都沒發揮出來呢。你不想看看100%的光川遊子嗎？”
聽到這句話之後，我掏出手機，記下了眼前這位名叫真倉千音的女生的郵箱地址。
4
沒有想到她也會來看我的比賽。雖然是輸給及川前輩的這場。
她對我下了戰書，說要以自己的方式超過我。她說明年春高的女排宮城代表一定是她們學校。
我雖然驚訝她居然會把我當成她的目標，但如果在這裡不用同樣的話回拋給她的話，我在氣勢上就輸掉了。正當我想說明年春高代表也肯定是我們學校的時候，菅原前輩露出了非常可怕的表情。連上次弄飛教導主任的假發，他的表情都沒這麼可怕。
不過最後在菅原前輩的引導下，我和光川交換了聯係方式。雖然不知道最後為什麼會是這麼一個展開。
交換聯係方式的當天晚上，我們簡單打了一下招呼。可能是因為第一次聊天的時候講到了便利店的包子，所以後來前輩請吃包子的時候，我又想起了她。
【剛才前輩請吃包子了。咖喱包。From影山飛雄】
沒過幾秒就收到了回複。
【哇！咖喱包！我還沒怎麼吃過咖喱包耶！推薦〇家的肉包和披薩包！From光川遊子】
肉包暫且不提，披薩包是什麼奇怪的組合？為什麼披薩會在包子裡？
【還是咖喱包好吃。披薩包好奇怪。From影山飛雄】
【披薩包很好吃的好不好！前輩你不懂芝士和番茄的含金量哦！From光川遊子】
“什麼什麼？披薩包？”旁邊啃肉包的日向湊過來看我的手機，“從剛才開始一直滴滴滴的，原來是在和後輩聊包子啊。”
“真無聊。”這個是月島。可惡，哪裡無聊了？
“什麼？？影山你小子在和後輩聊天？是上次那個嗎？”田中前輩也湊過來，“是高高的帥氣的那個，還是可愛的那個？”
我把手機舉高，但是旁邊這個白癡居然跳起來看。我隻好把手機收起來。
“哇影山你不要這麼小氣啊！我也好想和潔子小姐用手機郵件聊天啊！聊便利店的包子也好啊！”
“清水隻會群發新年祝福的時候給你發郵件吧哈哈哈哈。”
“什麼？？新年的時候群發祝福了嗎？為什麼我沒有收到啊！”
前輩們打鬨著走遠了。剩下的一年級也陸陸續續地跟了上去。我又打開手機。
【說起咖喱，上次COCO壱出了新的咖喱耶。咖喱愛好者影山前輩有去吃嗎？From光川遊子】
我按動手機按鍵。
【沒有。我去COCO壱隻吃豬肉咖喱。From影山飛雄】
【啊……好無趣啊。總是吃同一款的話不會吃厭嗎……From光川遊子】
那下次要一起去吃嗎？
手停在發送鍵上，半天也沒有按下去。邀請女生後輩一起去吃咖喱，總感覺哪裡有點奇怪。
後來這封郵件我也沒有再回複，一方麵是我不知道回什麼，另一方麵是——
沒過幾天我就見到了她本人。
“影山前輩？”身穿灰色的運動服，手上抱著排球的光川非常驚訝地看著我。
沒有想到我居然在晨跑的時候遇到了光川。不過一想到這個小公園的位置，好像也就沒那麼奇怪了。這個公園離北川第一中學沒有多遠。
和她說了幾句話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是今天體育館整修，再加上是周末，所以乾脆就閉館了。她忘記了整修的事，本來是打算去體育館訓練的。
“結果沒有想到遇到了晨跑的影山前輩。”她抱著球笑著說。
“……我陪你練一會兒吧。”正好我也跑得差不多了。
“誒，可以嗎？影山前輩不用顧慮我的！”光川看上去有些驚訝。
我搖搖頭，直接走到了她對麵。我知道一個人能練習的內容是非常有限的。
光川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不得不說她有一種很神奇的氣場。當她很開心的時候，隻是在她的身邊就會被那種開心的氣氛所感染。看著她躍躍欲試的樣子，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哦對了，練完之後我們一起去吃了COCO壱的新咖喱。
味道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更好吃一些。
5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北川第一附近的小公園成了我們經常碰麵的地方。有的時候是約好的，有的時候是巧遇的。後來那個公園也變成了我晨跑的必經之地。
今天我也見到了光川。
在還沒跑近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到了我。她衝我揮手，我也學她的樣子揮手。
隨便練習了一會兒之後，我們開始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聊天。
“啊對了！東京的合宿怎麼樣？”光川看上去非常感興趣，“有沒有遇到很厲害的前輩？”
我回憶了一下上周剛結束的東京合宿，確實是見到了很多技術厲害，個性也很特彆的前輩。然後我將合宿遇到的一些事情挑了一些說給她聽。
“哦……打球很乖。”光川若有所思，“原來可以這樣形容哦！”
“你知道這句話什麼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我突然湊得太近，光川有點被我嚇到。她站了起來。
“咳咳，我記得我好像之前就說過吧？”光川開口道，“如果放棄之前的打球風格的話，會有點可惜。”
我點點頭。好像是IH預選賽輸給及川前輩的時候說的。
“嗯……該怎麼描述呢。”眼前的女生開始思考，“感覺影山前輩要想變強的話，還是要重新變回那個球場上的王者？”
每次被這個綽號稱呼，我總會有一種很不爽的感覺。但是光川叫這個綽號的時候，我並不會生氣，隻是有的時候會不知道她這樣叫的意圖。畢竟雖然她比我小一個學年，但是她比我聰明很多，不管是在排球上，還是在其他方麵。
“感覺還是用實際的比賽來說明會更加好懂啊……”
“哇！不是吧！光川前輩！”
我和光川同時望向聲音的出處。是穿著北川第一中學排球部運動服的女生和男生。他們好像是一起剛從便利店出來，正要去學校。
光川上去和他們打招呼，好像是她認識的後輩。說也慚愧，我雖然也很想和眼前這個好像很激動地看著我的男生招呼幾句話，但我實在想不起他的名字。
“前輩旁邊這位是影山前輩吧？”最後還是男生開口了。看來是我不可能認識的一年級。我鬆了一口氣。
“光川前輩！你原來真的在和影山前輩交往啊！”女生非常激動，說出的話讓我和光川都嚇了一跳。
“不是吧，現在已經傳成這個版本了嗎？”
我注意到身旁的光川臉紅了。她把手貼在臉頰上迅速降溫。之前練習久了她也經常這樣。
“誒！對了！”光川說，“你們現在部裡都在訓練嗎？男生女生都在？”
麵前的兩個後輩表示男排女排部都有幾個部員周末也會在體育館加訓。我看到光川好像有點興奮。
“前輩要過來看看嗎？大家都很想前輩的……”
聽到女生的話我才想到，現在這個時間點的話三年級應該都已經退部準備升學考試了。一想到這個，再想到之前我還好幾次約她出來打球，突然有點過意不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衣袖被她拽住了。
“影山前輩，你願意當我的主攻手嗎？”
她的眼中是我見過無數次的情緒。那是她對上球網對麵強勁敵手的時候，向隊友提出下一步作戰計劃的時候會有的神情。
“今天一天就好。”
“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不乖的傳球。”
6
刁鑽。
狡猾。
但是球球都精準得分。
光川遊子也會托出這樣的球嗎？
好幾次我都險些打不出去，真打不到的時候就特彆喪氣。也許國見他們初中的時候接我的球就是這種心情吧。但每次看她，她都滿臉肯定，一副“就知道你能打出去”的表情。
哪怕我沒有接到的時候，她也是剛才那副期待的表情。那種表情會讓人產生一種“下次一定要接到”的心情。
當接二傳的傳球有困難的時候，究竟是要讓二傳放低標準，還是應該迎難而上？
當攻手接自己傳球很吃力的時候，究竟是要配合攻手的節奏，還是要求攻手再跳高一些？
我想到了中學時代合作過的攻手，也想到了現在的那個身體素質很強的白癡搭檔。比賽結束之後，我看著依舊被後輩圍起來說笑的光川。
她總是這樣。不管是初二合宿的時候，初三的退部儀式的時候，還是IH預選賽結束的時候，她總是能以她的方式讓我想到一些之前怎麼想都想不到的東西。
性格好，受所有人的喜歡……她幾乎是和我完全相反的存在。
“怎麼啦？回去咯。”她在我眼前用力揮手我才反應過來。我穿上了外套，和她一起一邊和後輩們告彆一邊走出體育場。
我們一起走在回小公園的路上。我在想應該說什麼來感謝她的時候，她先開口了。
“哇，時間好像有點緊張了。剛才打球好像打嗨了。”
“接下來有什麼安排嗎？”我問。
她猶豫了一下，“嗯……影山前輩要是沒事的話，倒是可以跟我一起去。”
我點頭，任憑光川帶路去她要去的地方。目的地是一家理發店。
狀況外的我被安排到了等待區坐下。半小時後，已經變成短發的光川遊子站在我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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