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浴愛的是寒夙。
所以無論顏夫人如何惋惜,寒晝也是沒機會的。
的確是寒夙先做了負心人。
可他是不得已。
顏夫人很喜歡鐘浴,她也有個兒子。但她的兒子和鐘浴並沒有連結的可能。
她是可以不顧及寒夙的不得已,可是,怎麼忍心呢?
一個孩子,一個自小就失去了父母的可憐孩子,喚她叔母。
她怎麼能不管他?
寒複夜宴歸來,行到中庭,抬頭看見天上一輪明月,正托在庭中那棵合歡樹頂上,青天隱隱,月的周邊,淺淺的有些明亮雲彩,愈發顯得月色光耀鮮明。
寒複忽然就有了賞月的興致。
他快步往屋中去,尋他的夫人。
“夫人,今夜有好月,可願往庭中與我共賞?”
他朗聲笑問。
回答他的是顏夫人的冷笑。
“你還有心思賞月?”
寒複頓了一下,微笑道:“是有什麼事嗎?便是有事,此等良辰美景,也是不可辜負的。”說著就上前去,執起顏夫人的手。
顏夫人當即甩開了,“我是沒有好心緒的。”抬起頭,又說,“你也不許去。”
這下寒複徹底沒了興致,隻微微地歎氣。
顏夫人察覺了,問:“怎麼,你心有不滿?”
寒複苦笑,“夫人誤會了,我哪裡敢呢?”
顏夫人又是冷笑,“你怎麼不敢呢?你有什麼不敢的?”
寒複當下就有不敢。
他不敢順著顏夫人的話再講,趕忙說起旁的來。
“夫人,可是有事?若是有,是什麼事呢?夫人隻管吩咐,我沒有不聽的。”
“當真?”
寒複忙道:“自然是真,我豈敢對夫人失信?”
顏夫人還是冷笑,“那好,你現下去找三郎,告訴他,他同蘭姿的婚事作罷,他隻管娶他心愛的人。”
一時寂然無聲。
顏夫人催促,“快去呀,怎麼不去?不是沒有不聽的?”
“這……”
寒複重重地歎氣,他不解:“是為什麼呢?這樣天造地設的一樁婚事,怎麼就要作罷?”
“好?好在哪裡?”
顏夫人手掌拍在幾案上,嚷道:“你見過那個人嗎?你知道那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隻三郎是你的後輩?蘭姿難道不是?你竟不管她!”
寒複也嚷起來,“怎麼不是!我怎麼會不管!可總要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夫人!”
顏夫人安靜下來。
良久,她開口,很委頓的聲音,“三郎心愛的人,我今日見了……蘭姿無論如何是比不過的……”
寒複很覺莫名,“比不過又如何?難道是什麼大事?那個人再好,三郎也不會娶她。”
“難道是什麼大事?”顏夫人憤怒了,“怎麼不是大事!她那樣好,又與三郎心意相通,三郎愛她,卻不能娶她……這一生他都無法忘懷的!蘭姿要怎麼辦?她隻有丈夫,卻沒有丈夫的愛……她為什麼要受這樣的苦?她難道是沒有旁人可以嫁了嗎?”
“夫人!這難道不是有意尋事生非?”寒複無奈極了,“三郎不是已經去了許家賠罪?他會娶蘭姿的!蘭姿才是他的妻子,那個女人有什麼重要?到底隻是一個不知來曆的人,怎麼能配三郎呢?”他換了一副懇切的語氣,“夫人,兄嫂去的早,三郎有的隻是我們……夫人也一向是待他好的,怎麼他的婚姻大事……要是這件事上委屈了他,我還有什麼臉麵去見泉下的兄嫂呢?夫人!”
顏夫人完全不讚同。
“委屈?怎麼就委屈了?你是沒有見過她,等你見了,你就知道,能得那麼一個人的青眼,是三郎交運!”
寒複隻問:“那她姓什麼呢?”
顏夫人氣道:“旁人在意這些也就罷了,我們是什麼人家?兒女婚嫁,又不是市集買賣!”
“四郎可以不在意,他有外祖,有姨母舅父,三郎也有嗎?”
“我難道不心疼他?”
寒複苦聲道:“他隻有我這個叔父,我不能不為他打算啊!他一定要有個得力的妻族。”
顏夫人卻並沒有被打動。
“你倒是會傷人的心,我待他難道是假意?他喚我一聲叔母,我把他當親子,在我眼裡,他同清微長年是沒分彆的。”
寒複無意再辯此事,隻道:“夫人,你莫要再固執,此事絕無更改!”
顏夫人怒氣上湧,“我明日到許家去!我阿姊可不會害她女兒!”
“夫人!”寒複撐住頭,哀聲道:“夫人若是擔憂蘭姿將來委屈,我會再去告誡三郎,他是最知進退的人,不會叫你失望的。”
“許家是去不得的,此事不宜再鬨了,再鬨,必然生芥蒂,又是何苦?”
顏夫人冷笑著道:“你說是為三郎好,那你可曾問過他,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是你要給他一個得力的妻族,他自己真的想要嗎?你彆太自以為是!”
寒複不說話了。
顏夫人又道:“他隻聽你的,你現在就去,告訴他,叫他由著自己的心選。”
寒複不動。
顏夫人急了,“你怎麼不去?不是講一定聽我的?”
寒複還是不動,而且也不作聲。
顏夫人喘粗氣,上氣不接下氣,“君子一言九鼎,你難道是小人不成,才說過的話也敢忘!”
寒複道:“若為此事,我甘願食言。”
顏夫人抓起幾上玉盞狠擲過去。
鐘浴存了儘快離開的心思,所以自寒宅歸來之後,萬事不理,隻一心默書。
二月底,鐘浴默完了書,托人轉送許韌。
她再一次清點起行裝來。
顏夫人每日都會送帖到姚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