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還想呢!要是姨母真的不同意我和三郎的婚事,那我就嫁他!他才十七歲,隻大我兩歲!我們很般配呢!”
她這樣,寒晳有些無奈,笑說:“你倒很敢想,以為天下的兒郎是市集上的瓜,可以任你挑揀呢。”
許韌立即回:“怎麼不能呢!”又道:“我真的很喜歡他!”
“不過他是個南人,家在南邊的,我要是嫁過去,豈不是也像表姊先前那樣,遠離親人……”
“他會願意為了我留下嗎?我不想離開瀾都……”
她真的憂悶起來,愁眉苦臉。
鐘浴與寒晳對視一眼,都是笑。
“要是不願意的話,我到南邊去也可以的……他真的很英秀!無論他走到哪裡,全是看他的人,無論男女!我三兄待他,萬事周到,殷勤的簡直像個仆從!”
她眉宇間又都是喜氣了。
寒晳看向鐘浴,搖了搖頭,笑得十分無奈。
鐘浴也笑眯了眼睛。
這時候許韌卻歎了一口氣,以極惋惜的口吻說道:“我聽人講,他原有個兄長的,姿容比他更盛,號稱江左第一,可惜早亡……莫不是天妒?”
鐘浴突然停下。
許韌還卻在繼續走,一個趔趄,她哎呀一聲叫出來。
站穩了,她回頭,疑惑地看向鐘浴。
“濯英姊怎麼不走了?”
“我不想去了。”
“啊?”許韌瞪大了眼睛,“怎麼就不去了?”
“就是不想去了。”
她從許韌手裡抽出自己的胳膊,神色十分冷淡。
“我回去了。”
說著便走開。
許韌和寒晳全愣在了原地。
鐘浴走得很快,片刻間就走出了兩丈遠。
許韌猛地回神,急忙跑著追過去。
就在她就要夠到鐘浴脊背的時候,鐘浴突然回頭,冷聲道:“回去,彆跟著我。”
說話的時候,她的腳步並沒有停,話講完她就回過了頭,又離了許韌一丈遠。
許韌又一次怔住了。
她還從來沒在鐘浴處受過這樣的冷待。
她的臉頰,原本是有一層薄薄的紅暈的,這會兒全消退了,臉色便是雪一樣的白。
寒晳也趕到了。她站在許韌的身旁,看著鐘浴快速離去的孤單身影,滿臉的憂色。
“到底是怎麼了啊?”
說著,眼圈紅起來。
到底怎麼了?
誰知道呢?
寒晳翻出帕子給許韌擦眼淚,擦著,往路上看過去。
已經沒有鐘浴的影子了。
鐘浴行走在寒山之中。
山中古樹叢生,墨綠的葉子,生著煙,緩緩地飄浮流動,樹乾是黑黢黢的,黑得有一種油意,像是浸足了水。
摸著也的確有一種濕意,冷冰冰的。
鐘浴的步速早已慢了下來。
沿路的樹,她一棵棵全摸過,沒有遺漏。
綠樹深處,烏鴉在鳴叫,稀稀落落的兩聲。
鐘浴靜靜地聽著,在鬆樹底下的一顆石頭上坐了。
一陣陣的思潮,湧上來,水一樣,把人淹沒了。
人在水裡窒息。
鐘浴張著嘴,急促地喘著氣,手捂在胸口的位置。
她往後仰,頭倚在樹乾上,腦中一片空白。
隻有震徹的嗡鳴聲。
很久後……
也許隻是一瞬。
嗡鳴聲消散了。
鐘浴突然預感到要發生什麼事。
這種感覺逼迫著她,像是在她的脖頸上套了一條繩索,而且越勒越緊。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
眼前的一切都很清晰。
寒晝很有血色的臉,臉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彙成一股股,順著他的鼻梁還有下顎滑落,他不停地吞咽,像是很渴水……
寒晝的身後,七八個散亂站著的人,亮眼的黑衣,明晃晃的刀劍。
“你快走……”
短短的三個字,從緊咬的牙齒間艱難地擠出來,尾音抖而且縹緲……
鐘浴慢慢從石頭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