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三) 什麼謫仙,他就是惡鬼……(1 / 2)

即便是離他一丈遠,阿羽也還是感到心悸。

不是因為他冷厲的眼神,而是因為她無法想象他都經受過什麼。

阿羽語氣微冷:“你們踢他做什麼?我昨日不是要你們為他上藥嗎?”

獄卒聽她語帶責備,連忙將伶舟月扶起來,尷尬笑笑:“小姐,您也知道,牢獄中不安分的囚犯多,我們哪裡管得過來。”

說罷推著伶舟月往樓氏運貨的馬車走,伶舟月卻好似生了一身反骨,狼一樣的雙眸掃過去,獄卒被他駭了一跳,口中剛要罵人,阿羽開口道:“將他身上的鎖鏈都解開了。”

一麵說著,一麵下了馬車。

伶舟月的身量比她高出一個頭,阿羽堪堪到他的肩膀,她一點也不畏懼地對上他的視線。

阿羽望見他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

一聲很低的輕笑。

“小姐可知,我是何人?”

他的嗓音帶著一絲沙啞。

淩厲的鳳眸裡映上少女的清秀麵容。

魑魅大牢最深處的囚犯垂眸望她,眼眸深處看不見任何情緒,隻有一灘沉寂的濃墨。

“赦免我,你不怕嗎?”

伶舟月身上的鎖鏈都落下,也就露出了他身上駭人的血色傷疤,最後隻剩下他的手鐐。

阿羽默然搖搖頭,又對伶舟月笑道:“我不怕你。”

看著他幾近死寂的眼眸,心裡卻是悲哀。

伶舟月聽了,眼睫顫了顫。

獄卒猶豫望向葵兒,葵兒會意,對阿羽耳語道:“小姐,這手鐐還是不要拆的好,此子凶殘,昨夜甚至差點傷了您,您心胸寬闊,他卻未必,恩將仇報之事他也不是做不出,仔細傷著了您。”

阿羽隻道:“也拆了吧,既然被赦,便不是罪人了,罪人的手鐐也不必用了,我樓氏侍衛眾多,若他要反,不信鎮不住他。”

葵兒歎了口氣,對侍衛們使了個眼色。

伶舟月的手鐐落下,一眾樓氏侍衛的手都撫在腰間佩劍劍柄上。

隻要伶舟月敢有異動,下一瞬便是萬劍穿心。

獄卒屏住了呼吸。

伶舟月低頭,轉了轉手腕,空氣中又能聽到劍出鞘的聲音。

但他隻是看著手腕上猙獰的傷口,指尖往傷口嵌,直到有血淌出,他才停下動作。

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似這不是他的血肉之軀。

阿羽看著他這一係列動作,心神恍惚,那握蒼霜劍的手,曾經竟滿是瘡痍……

“你彆傷害自己了。”

“小姐也會憐憫我一個死囚。”

伶舟月抬眸便見她出神的模樣,眼尾微微挑了挑,而後扯下一塊衣袖,一點點擦拭血跡。

葵兒輕聲喚:“小姐。”

阿羽反應過來,對伶舟月道:“上車吧。”

她沒往運貨的馬車看,竟然是要伶舟月和她坐同一輛馬車!

“小姐,不可,您絕對不能和他坐在一起!”葵兒想起昨夜被震暈,莫名畏懼伶舟月,“葵兒絕不能讓您出什麼事!”

伶舟月視線淡淡移開。

“這是怎麼了?”

此時,樓徵已辭彆了鬼州州主,往阿羽這方來,一看伶舟月身上的鎖鏈儘數被卸下,微微皺眉,下意識將阿羽護在身邊。

伶舟月眸光微冷,像是望死物一般望著樓徵。

不過隻一瞬。

“阿羽,你已經對他仁至義儘了,再無需袒護,他是要送到宸州流亡城的人,此後再與你無關。”

樓徵說得不錯。放在四年前這時候,就連阿羽自己也不可否認,像伶舟月這種人,她絕對不會多看一眼,也絕對不會和他有任何聯係。

阿羽低頭,攥緊了掌心,她依稀覺得伶舟月往她這處看過來,抬頭後卻見他低著頭,淩亂的發絲垂下遮住了他的眼,哪裡有半分對她的掛懷感念。

但阿羽本來也不需要他的感激。

流亡城雖然在宸州偏遠的地方,但比起鬼州彪悍野蠻的民風,已是安寧之地。對伶舟月,對她的師父,她所能做的,唯有免除他的牢獄之苦了。

阿羽緩緩鬆開了手:“哥哥你說得不錯,我們回家吧。”淺淺的梨渦凹進去,少女的笑容在日光下顯得尤其璀璨。

是對樓徵的。

伶舟月指尖微頓,血滴落在地,“啪”的一聲輕響。

阿羽又道:“但是哥哥,能不能不要讓他坐在運貨的馬車上?”

伶舟月眉梢微微一動。

樓徵見她執意如此,思索片刻,隻笑道:“我們阿羽長大了。”

便讓伶舟月坐在最後麵的馬車裡,樓氏的侍衛要推搡他,阿羽神色不悅,侍衛隻好止住手。

伶舟月經過阿羽時垂落的視線微移,指尖蜷了蜷。

而後有樓氏侍衛同他一輛車。

那侍衛表麵鎮定,內心卻是駭極。

所幸伶舟月一路上要麼垂著頭,要麼視線落在卷簾外。

他手上還淌著血,卻並不理會。

這從魑魅大牢底層出來的囚犯真是個瘋子。

侍衛下意識離他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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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鬼州到宸州的路途並不近,樓氏的隊伍走走歇歇,憑著樓氏令牌,在各個州中行走時都有已經備好的食宿,因此路上並不艱險。

因著阿羽的要求,伶舟月不僅沒有被苛待,反而還受到了貴客的待遇。

樓徵雖然並不願意看到阿羽對一個身份成謎的罪犯如此用心,但隻當她年紀小,不懂是非,又心地善良,隻叮囑她幾句便也由著她去了。

夜裡,樓家隊伍在歲州休憩。

正是夏夜微雨時分,雨絲如織,外麵燈籠的朦朧光暈微微晃動,阿羽躺在床榻上,又想起一些在清泠山中的畫麵來,想起第一次見到伶舟月時清泠山下起的雪,本應是不知愁的年紀,心裡卻生出幾分莫名的愁緒,兀自下了床,托著夜明珠不自主地往伶舟月的方向去。

侍衛們大多歇息了。

她輕手輕腳的過去,連葵兒也沒驚動。

伶舟月的房間位於客棧一樓,已經熄了燈,阿羽經過時,黑乎乎的。

明日便能到宸州了,伶舟月會被安置在流亡城。

阿羽在他房外望著墨色裡隱沒大半的月亮,聽著若有若無的雨聲,站了會。

正欲走時,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動靜。

“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