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五) 伶舟月也會白白挨他一……(1 / 2)

又是個微雨天。

一個戴著冪籬的女子在朦朧煙雨中停在一座古樸的樓閣前,樓閣掛著巨大的牌匾,用鎏金的顯眼大字書寫“弄梅堂”。

燕辭竹到此處花了一個時辰。

弄梅堂屬於沈家的產業,因為規模大,要想買賣交易並不容易,但沈家富庶,若是能做成交易,便是一筆不俗的報酬。燕辭竹先前不來,一是因著來此處耗費不少時間,這時間夠她畫好幾副畫了;二是因著她對沈景疏不可謂毫無芥蒂。

燕辭竹自然聽過沈家家主沈景疏的名號。

父母早亡,作為嫡子,沈景疏早在四年前就接管了偌大的沈家,彼時,他年僅十三。

沈家管轄蜀州、琅州、豐州,自沈景疏接管以來,百姓安居樂業,就連妖魔禍亂比起其它州來,都是少之又少。

此人完完全全當得上“天之驕子”。

旁人提起,多是欽佩仰慕,燕辭竹卻並非如此。

沈景疏乃是琅州出了名的風流之人,曾經大興美人台,千金搏美人一笑,就連身在金州燕家偏院的她都有所聽聞。

和她父親燕成豐當年有得一拚。

為了母親的病,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況且他確實治下嚴明,燕辭竹沒有道理嫌惡一個賢明的三州之主。

弄梅堂分三層,並非全是字畫交易,隻是以其為主,燕辭竹很快來到第二層,停在一攤主前。

這攤主生著古銅色的肌膚,圓臉,看著倒是和善。

見燕辭竹來了,麵上堆笑:“這位姑娘,可是要做買賣?”

燕辭竹遞過去字畫,說明了來意,攤主一邊聽著,麵上的笑意並不改,這讓燕辭竹心裡多了幾分底氣。

攤主道:“這買賣字畫,講究一個名,隻要是出自名家之手的畫作,便是寥寥幾筆,都有人趨之若鶩,出價千金,可若是無甚名氣……”攤主沒有繼續說下去,掃了眼燕辭竹的落款,語調一轉,仍是溫和笑著,“恕我直言,這‘幽篁客’的名號,我還真不曾聽過……不知這個數可不可以?”說著比了個手勢。

開的價卻是比燕辭竹往常賣畫的地方更低。

燕辭竹抿緊了唇,道:“既然如此,那便罷了。”

而後接過遞回來的字畫,再去打聽。

誠然,無甚名氣賣字畫並不易,燕辭竹走遍了弄梅堂,都沒攤主願意開出好價,燕辭竹不願賤賣,字畫便抱在懷中。

此時,已近夕陽時分,弄梅堂的客人三三兩兩,燕辭竹隻好走出弄梅堂,望著對麵河麵上鋪開的夕陽流金,不禁有些惘然。

街道車水馬龍,人們大多往家中趕,嘈雜喧囂一如河麵上的波瀾,起起伏伏。

燕辭竹隻覺得,這些聲音沿著風,繞過了她。

想起家中母親,想起今日耽誤的時辰,想起徹夜未眠畫下的字畫不被人賞識,燕辭竹陡然生出一種無力之感。

“啪嗒。”

冪籬遮住了斷線的眼淚。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街角有個戴著冪籬的女子,在悄無聲息的哭泣。

似乎成了一尊雕像。

“姑娘,你怎麼了?”

靜默的空氣陡然炸開一朵煙花。

聽到有人詢問,燕辭竹慌亂抹去麵上淚痕,抬眼便見一紅衣女子關心地打量她,她身後有一堆著稻草的板車。

又聽她道:“我叫寧長安,是來這裡賣貨的,嗐,可算讓我趕到了,你好像哭了?彆哭啊,我寧長安最見不得姑娘哭了,來來來……”

說著遞過去一塊布,粗麻材質,刮在麵上很粗糙,燕辭竹卻覺得,這是最柔軟的布料。

“敢問姑娘,是因為什麼如此難過啊……”

燕辭竹將今日種種說了一遍,說著說著心緒蕩漾,又想起母親來,提了些在燕家的處境,更加惆悵,又要落淚,寧長安一拍巴掌,打抱不平:“這弄梅堂做的是什麼生意!這姓沈的手底下都是些什麼人!有眼無珠,這是看你初賣字畫,沒甚名氣,又孤身一人,才如此欺負,要我說,就應該扛著刀跟他們理論理論,來,跟我走,這事遇見我,是跑不了了!”

拉著燕辭竹就要往內裡走,燕辭竹自然沒想到她如此彪悍,想要推拒,卻奈何寧長安力氣大,她根本掙不開。

寧長安進了門,長刀“錚”的插入地板,大聲喝道:“來人,叫姓沈的……你們家主沈景疏來見我,就是說扶蘇山寧長安。”

長刀豎在地上,叫人膽寒。

夥計們在此做事,自然有眼力,一看便知此刀不凡,且沈景疏是扶蘇山的弟子,這寧長安約莫和他相識,既然是故人,他們底下的也好通報,賠笑道:“這位姑娘,家主身在蜀州,今日是見不到了,不知姑娘能不能用傳影鏡……”

寧長安略一思索:“成,東西拿來。”

傳影鏡上出現畫麵,卻並不是沈景疏本人,是一個管事的,寧長安素來看沈景疏不順眼,現下又因為趕路舟車勞頓,捏著鏡子啐罵,話語粗俗,不堪入耳,燕辭竹在冪籬後都不住皺眉,提到燕辭竹的字畫,又說了半晌。

“沈景疏,你不是東西!”

覺得口乾,寧長安終於停下了話語。

鏡子裡管家低眉順眼地賠笑,哪怕寧長安其實未必占理。

遠遠的,傳來懶散的聲音:“說夠了嗎?”

輕描淡寫,並不把寧長安當回事,寧長安又要發作,沈景疏卻道:“說夠了將貨和字畫都送入弄梅堂,本公子還以為多大事,誤了我和美人不少時辰。”話語到後麵,竟然隱隱有繾綣的意味,似乎有女子清脆的笑聲。

而後傳影鏡驟的黯淡。

寧長安微嗤一聲,燕辭竹抿著唇。弄梅堂買下了她們的東西,寧長安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和燕辭竹一同離開了。

開給燕辭竹的價自然不高,但也比先前的強了。

“燕姑娘,我們有緣,日後定然還會再見的!”寧長安笑著拍拍她的肩膀,隨後消失在了落日之下。

燕辭竹被她的力道一震,心裡感激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