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照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那大魚長尾一擺掀起排空巨浪,她就被裹著火焰的潮汐推出了夢境。
按說這樣惡劣的夢境,嬴照並不會光顧第二次,但是……那條魚看到我了!神獸興奮地跺腳。
或人或妖,或飛禽或走獸,入睡而發夢,夢主被自己的魂識牽引,經生死、嘗苦樂,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神魂搖蕩,瞳目迷蒙,自是無法和嬴照對上視線,更彆提相聚共話暢敘樂事。
嬴照在虛無中踱步,終於決定再去拜訪這個或許能正常交流的同伴。
仍是火海連天,怒濤起浪。
好長的夢!嬴照都有些驚訝。然後就是熟悉的眼神,和熟悉的尾巴。
冷酷無情的魚!烤了那麼久怎麼還是冷冰冰的?嬴照也有自己的脾氣,她決定先去彆人夢裡逛幾年再回來。但無論她隔多長時間再來看,大魚的夢仍舊是老樣子。不變的赤色海洋,不變的冷漠虎鯨。
第三十二次闖火海,她暗暗對自己說:“如果她再不理我,我就不來了。”
“你的夢為什麼這麼長!”嬴照踏在雲端,一雙鎏金的明亮眼睛瞪過去。
“我不認識你,”大魚微微仰起頭,“為什麼總入我的夢?”
她的聲音澀滯而微啞,若非嬴照知道這是夢,定會以為她真被煙熏壞了嗓子。
“是昭姐姐……托你來的嗎?”她突然問,不自覺地把頭仰高了一些。
嬴照驚訝道:“昭?哪個昭?”
大魚沉默了。那邊嬴照都做好了被浪潮衝走的準備,她卻一擺尾巴遊向了海洋更深處。
“先彆走啊,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幫你去你家昭姐姐夢裡看看。”嬴照自覺抓住了話頭,追著大魚就要跳進海裡,沒成想又被一排浪推了出去。
“沒有必要。”
脫離夢境時,嬴照仿佛聽到海底傳來一聲如泣的輕鳴。
第三十三次,她終於安穩地待到大魚夢醒。雖然那魚仍對嬴照不理不睬,卻也沒有驅逐她,隻是自顧自地在水中上浮下潛。
“我叫江晏。”天地褪色,濃霧四起,海水的邊界像被造化的手掌抹去。夢醒時分,大魚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瞥來一眼,無悲無喜。
“另外,這是你不請自來的第三十三個夢。”
嬴照突然有些臉熱,瞪著江晏淡去的身形煩躁地甩了甩尾巴。她見多識廣曆遍三千幻夢,但哪裡見過同樣的夢連做一個月的夢主?
夢境愈發蒼白,赤海上怒號的火焰化作灰白塵煙,霧靄散去,嬴照重歸虛無。
她垂著頭望向空茫。三十三個夜晚,江晏都做著這樣的夢嗎?
……
如今這片海好了許多,煙消火儘,山起星垂。若嬴照贏了這次賭約,她一定要用這份願力在浮島上掏一個能遮風雨的山洞出來。
“將來徐家敗落,那位要怎麼辦?”嬴照突然想到。
那位指的自然是徐珂。真切地講,徐氏家大業大,最後能攤到徐珂頭上的卻少之又少,更不必說這群宗親一個個的都要躺地上給她當絆腳石。若徐氏倒了,此後再無三叔六爺之流掣肘,許對徐珂的修行大有進益。
江晏與嬴照已相識多年,自然知道她並不是那種庸俗意思。嬴照憂心的是,如果徐珂發覺被海山清做了棋子,因此與巽宗生了隔閡,對兩方而言都不算什麼好事。
“咱們海真人一向是殺人誅心兩不誤的,”江晏嘲諷地抬起嘴角,“先把徐家的畫皮撕給她看,後麵的事,無論多大義滅親都是順理成章。”
忽而夢中長風驟起,綿密細雨落下,嬴照徹底被水霧包圍,幾息之間那半邊乾燥的毛發就塌了下去。
“你又睡在露台上了。”嬴照下意識要去瞪讓她長毛糾結的罪魁禍首,剛睜眼就被雨水打了個正著。
“怎麼?我覺得比睡在木頭床上舒服。”江晏回嘴道。
“還嘴硬呢,你的夢都要醒啦。”嬴照將江晏的牙尖嘴利學得很好。
再一睜眼,虎鯨已經消失了。
嬴照濕答答地回到虛無中。這就是走獸同遊魚為友的代價!正感歎時,一陣願力的濃鬱氣息纏住了她的神魂。贏照精神為之一振,飛速向那片香氣四溢的夢境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