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弓起腰,簡直就要原地在圈椅裡縮成一團。徐珂在一旁欲言又止,張鬆梅拍拍江晏的肩膀,微笑離去。
……
“我已經將王齊兩家的檔案都拿出來了。巴州城共計三萬六千戶,重要生平都在這裡。”江晏跳下長梯,拍拍身後的大書櫃對徐珂說,“這些都是張姨整理的,按照姓氏、住址和家族規模排列,之後她會教你查閱檔案的方法。”
徐珂虛空一握,手中便現出一冊裝訂整齊的素白本子,另有一支筆。
江晏抬起一邊眉毛:“我還以為家族出身的大千金都會用錄影玉。”
徐珂搖搖頭:“我習慣用紙筆。”
“張姨幫你縫好的?”江晏一眼認出了張鬆梅特殊的針腳。
徐珂點頭。
明顯這位少年天才並不是一個擅長聊天的人,江晏也樂得清淨,翻開卷宗一目十行地看過去,頭腦裡就織好了一張網。
那座綢緞莊原本是齊家的產業,齊家這一輩也就得了三個孩子,長女齊如錦,次女生下就被齊家老爺子送了人,後又為兒女雙全拚了整四年,才終於得了個男娃娃。齊家的金孫越長越大,綢緞莊的生意也越來越好,齊家高興的逢年過節都要多放兩掛鞭炮。
可好景不長,十歲的齊家弟弟下河摸魚,被暗流一衝就沒了頂,再見到時臉已經漲成了青紫色,一家人哭到頭七都沒把人哭回來。
這年齊如錦十五歲,家裡本來已經為她準備好了嫁妝,誰成想一朝變成了獨苗苗。齊老爹一咬牙:招贅!女婿進了齊家門,也能算齊家人,產業給了他,也就還是在自家人手裡。
招來招去,就招到了王處厚頭上。
王處厚是從彆縣來巴州讀書的秀才,因手頭拘謹在綢緞莊裡做著小賬房。齊老爺請他去饌玉樓吃飯,天天啃饅頭就涼水的王秀才自是欣然赴宴,一連串的“之乎者也”當場就唬住了一直盼望為他老齊家注入文化氣息的齊老爺,成功上位。
然而做了上門女婿之後,王處厚立刻擺了臉,宣稱他老王家也是就一根獨苗,將來的第一個孩子得姓王。齊老爺氣得拿起拐棍就要“正家法”,一向怯懦的大女兒齊如錦卻站了出來,勇敢地護在矮小的丈夫身前:
“孩子不隨爹的姓,那不是亂了祖宗規矩嗎?王郎的兒子不姓王,將來父子離了心,爹你就滿意了嗎?無論姓王還是姓齊,我們不都是一家人嗎?爹你怎麼能這樣心胸狹隘!”
齊老爺哆嗦著說不出話,伸手亂指了半天,嘎一下就抽了過去,癱在床上起不來了。
於是王處厚順理成章地接管了齊家的綢緞莊,齊如錦的第一個孩子也順理成章地姓了王。雖然很遺憾是個女孩,但王處厚還是用心為她取了名字:王雅。雅者,正也,王處厚希望她端正合禮,賢淑有德。
三年後,齊如錦的第二個孩子出世,不負眾望,是個男孩。“夫君疼我,十月懷胎時還說這個孩子要隨齊家姓。可生下來一看不得了了,是個小郎君呢,那必是要姓王了。夫君為小兒取名王琪,美玉為琪,又同‘齊’一個音,寓意好,又讓人一聽就知道是我夫妻二人的孩子。”齊如錦滿麵幸福對鄰居說。
今年王琪五歲,約於昨日申時失蹤。
“紙上可查不了案,”江晏點點卷宗,“收拾行裝,一刻後去四方街看看。”
徐珂從密密麻麻的三頁筆記中抬起臉來,點了點頭,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從空中掏出一本書冊,迅速翻到某頁開始逐字念誦:
“貼身之物同尋蹤符燃燒,飛灰的方向可指示此人的蹤跡。”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用那男孩的胎發試試呢?徐珂抬起頭,用平靜而帶著疑惑的眼神注視著江晏。
“這個法子能用,但有一個前提——”江晏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它隻對活人管用。”
她爬上長梯,將卷宗按順序放回書架上:“你看到張姨掐指算的那一卦了吧。”
徐珂點頭又搖頭:“看到了,但我不通周易奇經。”
江晏扶著梯子轉過身來,空著的手在頸上一橫,麵上似笑非笑:“她算出來的是,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