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一怔,沒想到這位第一句先問的不是少爺。“夫人找了一位女先生,讓小姐跟著學《女論語》,應是識了些字的。”
江晏一挑眉,又問道:“小少爺在哪個蒙館讀書?”
“碧桐學塾,離家裡才一刻的腳程,平日都是姬媽媽領著去,昨天申時前後就該到家的。”金玉知無不言。
這靈巧的姑娘一對上江晏的眼睛,立刻笑道:“我叫姬媽媽過來。”
金玉離開,房間裡就隻剩徐珂與江晏獨處。方才她就拿出了自己的小本子,現在已經寫滿了一頁。
“有什麼收獲?”江晏用下巴向徐珂的本子輕輕一點,笑吟吟問道。
“申時王琪從蒙館下學到家,臨了幾篇字帖,而後去找學堂的夥伴玩。申時三刻齊夫人歸家,發現幼子失蹤。他是在這三刻時內消失的。若除去臨帖的時間,範圍還能再縮小。”徐珂認真道,“五齡幼童走不了太遠,詢問街坊四鄰定有收獲。”
“言語有條理可循,做我的副手夠格了。”江晏點頭,“不過查案不能隻聽人的說法,也要聽聽——”她叩了叩桌子,“它的說法。”
桌子的說法?徐珂麵露疑惑,正要追問時,那邊門一響,金玉領著姬媽媽進來了。這位嬤嬤身長七尺,膀大腰圓,向著二人一躬身,江晏才勉強看見她的頭頂。
姬媽媽眼圈還泛著紅,一雙手攥在胸前,咧嘴笑道:“二位貴客要問什麼儘管問,要能早點找到少爺,老婦晚上也能睡踏實點。”
江晏笑著拉過她粗糲寬厚的手掌說:“看這一雙手就知道是勤快人,您在院子裡是管什麼的呀?”
姬媽媽有些惶然:“算不上什麼勤快人……就是打掃打掃院子,給大家做做飯嘛,不好讓那群小丫頭做的粗活就我來,屋子裡的細致活全是她們乾,我不累的。”
“您還負責接送少爺上下學。”徐珂捏著本子說。
姬媽媽點頭:“老爺節省,家裡沒雇多少下人。夫人身邊的金玉、金珠和金寶都要跟著打點鋪子,忙得很。白天內院就留我一個照顧小姐跟少爺。”
徐珂發現了一個問題。“前邊那些護院,不需要乾什麼嗎?”
“那些都是今天臨時從鋪子那邊調過來的,平日都不在家裡。”金玉解釋道。
江晏一手支在書桌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油亮的漆麵。“下學回家之後,他都做什麼了?”
“下學回家之後,少爺他寫了幾篇字,就說要找同學出去玩,我說陪少爺一起過去,被少爺攔住了,我就,就看他從後門出去……”姬媽媽聲音愈發顫抖,“就沒回來了!”她捂著臉大哭起來。
江晏撫上姬媽媽的手臂,她瑟縮了一下,哭得更響了。
……
有金玉在一旁攙扶著,這位悲痛的嬤嬤慢慢走了出去,原本高壯的背影都佝僂了幾分。
徐珂麵色複雜地注視著姬媽媽的背影,一轉頭卻發現江晏坐在了王琪的書桌前,嘴角帶著冷漠的笑。
“活人的聽完了,你聽到這些死物的說法了嗎?”她靠在圈椅裡,向徐珂轉過臉來。
徐珂仔細觀察著這張黃檀方桌,乾乾淨淨,沒有墨漬;湖筆帶著未清洗的墨汁靠在筆架山上,筆洗中還是一碗清水;字帖端正地放在桌上,字體稚嫩卻已初現風骨。
徐珂眼睛一亮:“筆並未洗淨隻是擱置一邊,他隻是短暫地離開書桌,並非像那嬤嬤所說的,要出門找同窗玩耍。”說完便在本子上快速添了幾行字。
“不錯,挺聰明的嘛。”江晏笑出一口白牙,“不過還有一處。”
“是什麼?”徐珂捏著本子的手緊了一下,晶亮的眼睛看看桌子,又轉過來盯著江晏。
“字帖和毛筆擺放的位置都超過了一個五歲男孩坐在椅子上能夠到的極限,”江晏伸長胳膊比劃著,“況且這把椅子已經是加高過的,他站著就更不可能碰到。”
“你是說,這其實並不是王琪的書桌?”
“是他的。書架上的聖賢書可不是給他那隻能讀《女論語》的姐姐準備的。”江晏譏諷道,“但這不代表他姐姐不能用。”
徐珂了然。“字是王雅寫的。”
江晏點頭:“對,就是那個‘一直躺在床上管不了什麼用’的王雅。”她咬著字將齊夫人來梅社時說王雅的話一字不錯地複述了一遍。
徐珂了然輕笑。“我們去找她。”
“不。說寶貝男兒出門去玩了的人有兩個呢。”江晏玩味地笑,“我們去找王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