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怎麼會這麼苦呢?齊如錦癡癡想到,又抱著王處厚大哭起來。
……
“齊如錦家有錢,但她的好夫君實在摳門。”江晏晃晃錢袋子,讓張鬆梅聽裡麵金銀碰撞的聲響,“她又貼補了一枚金鐲子進去,這趟才勉強算回本。”
張鬆梅不理她,專心致誌地翻看著徐珂泛紅的眼睛:“這是姑獲鳥自身的毒,可迅速致盲,也會使身體麻痹僵硬,後者可以吃藥緩解,前者隻能去問姑獲鳥拿一滴淚,滴在眼中可解。”
徐珂已經做好了瞎一輩子的準備,甚至開始構想如何靠耳朵聽聲辯位,創出一套盲眼刀法,開宗立派讓天下有根骨的盲眼人都能修習武道。得知這瞎病可治,心生喜悅的同時,徐珂又為盲眼刀客夢的破滅暗自歎了一口氣。
“你的藥房裡沒存貨了?”江晏隨口問道。
張鬆梅想敲她的頭:“你當鬼鳥淚是青菜頭?姑獲鳥本就世間難得一見,想拿到她們的淚更難。你不如去問問明州那邊有沒有存貨。”
張鬆梅一談及明州,江晏就會安分很多。因為明州有巽宗本部,本部有海山清。
果然,江晏哼哼兩聲,“反正我們也要去找那隻鳥的……要去明州拿,半路上就乾了 。”
“該怎麼找到姬——那隻姑獲鳥呢?”徐珂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
“我讓鐵飛紅去打探打探。”說著江晏就向後院走去。
徐珂疑惑道:“鐵飛紅是哪位前輩?”
“也不是什麼前輩,是先前載我們回城的那匹黑馬。”張鬆梅笑著說。
徐珂點點頭:“馴養一匹馬妖確實很方便。”
“並不是‘馴養’,”張鬆梅拿了熱毛巾給徐珂敷眼睛,“算是寄養吧。飛紅的母親與梅社有舊,想讓我們帶她多見見世麵,練練她的性子。”
徐珂不太明白,人和妖的關係會如此和諧嗎?從小家裡便教導她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凡人要和妖爭土地、爭水源,靈修要和妖爭奪天材地寶、鴻蒙仙府,怎麼會沒有衝突、毫無芥蒂地生活在一起?
徐珂臉上的疑惑過於明顯,張鬆梅歎一口氣,也不想多解釋什麼,剛要說“你用自己的眼睛多看一看”,忽而想到徐珂此時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瞎子,便笑笑自己,改口說:“你用心看一看就知道了。”
徐珂點點頭。念及逃家之後巽宗的包容和梅社的接納,她突然覺得在這裡和妖同住一個屋簷下會是一件十分新奇有趣的事情。
忽而後廊上門簾碰響,一張馬臉探進來打了個響鼻,向屋裡的兩個人晃了晃腦袋又退了出去。江晏一掀簾子走進來:“已經交代好了。”
徐珂抬起臉:“方才是……飛紅在打招呼嗎?”
“對,她要和張大社長交代一下嘛。”江晏笑嘻嘻地說。
“她是妖的話,應該能說人的語言吧。”聽馬噴氣不如聽她說人話來得方便。
“這丫頭脾氣很倔,她才不願學呢。”江晏大笑,“剛跟她見麵的時候都要靠她娘在旁邊一句一句譯過來。我們年紀大,應該讓著她這樣的小孩子,所以應該讓我們學馬的話,而不是讓她學人的話。這都是她說的。特彆有主意是不是?”
徐珂也笑了,她突然想起了王雅。還沒長大的女孩好像都是這麼愛唱反調,你讓她向東走,她非要自己向西走一段,你告訴她要懂得忠君孝父,她就非要找出一個不忠不孝還能青史留名的人給你看。
我之前也叛逆過嗎?徐珂忽然沒辦法立刻想起什麼和家裡對抗的童年故事,冥思苦想一番,竟然從記憶深處翻出一張繡帕。那是她七歲時繡的,不繡花不繡鳥,繡的是一頁刀譜。
她從小就有習武修靈的天賦,六歲被家裡送進雁翎刀宗,刀譜隻看一遍就能記住,完整地練上三遍就已收放自如。七歲時不知為何被家裡人叫了回去,還收走了她的刀。徐珂哭過鬨過,偷偷去廚房拿了把砍骨刀,剛運氣起勢就劈斷了一麵牆。
可惜還是年紀小,被族中的叔伯兄弟們製服了送回房間,這下子一步也不能出門了,屋裡的利器也通通被收走。過了幾天,族裡商量出了結果,讓小徐珂學繡花以靜氣修心。繡娘給了她一本繡譜,可徐珂滿腦袋都是離開宗門之前看到的那本刀譜,刷刷刷下針繡了一群歪歪扭扭的提刀小人。
雖然最終徐珂拿回了自己的刀,但後來的事她就記不清了。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嗎?原來我也有叛逆的時候啊。徐珂低頭懷戀地微笑著,心頭卻湧起悵惘。
這樣的時候又是何時消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