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江晏皺眉,壓住男人掙紮的雙腳,一手“刺啦”撕下他的褲腿。一條長長的傷痕橫在他的大腿上,仿佛能和徐珂所說的砍傷對上。但這條血痕入淺出深,彎曲有弧,並不是刀傷,反而更像是爪痕。
江晏扯下黃符,抓著衣襟把這個倒黴蛋從地上提起來,冷聲問道:“有人讓你來的?”男人點頭,正要哭訴時又被擲回地上。江晏破出門去,卻隻見一道黑影衝天而起,在雨中遠去了。
……
江晏濕漉漉地回到梅社,歪在前廳的紅木椅上深深吸氣。飛紅向她的妖族朋友們打聽消息還沒回家,任自己再聰明也沒辦法一個人把那鳥翻出來。
更何況這姑獲鳥如此機警。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江晏能想到姬媽媽會為了掩蓋真相前來銷毀證據,姬媽媽便也想到了這一點,抓了一隻替死鬼來探路,還將他偽裝成被徐珂所傷的樣子,讓江晏看到“她想看的東西”。
最關鍵的是,她不信我,不信我會站在她那一邊。江晏心中有些鬱悶。當時說會去找她,江晏想表達的意思是“這件事情我們私下解決”,現在看來,姬媽媽很有可能理解成了“我終究會抓到你”。
樓梯吱吱呀呀地響著,徐珂扶著欄杆從二樓走下來。“江晏姐姐?你回來了?”她的身後還背著刀,仿佛一發現異動便會出鞘。
“是我。”江晏站起來,沒忍住補了一句,“不用這樣叫,直接喊名字就好。你睡不著?”
徐珂點點頭:“雨聲太大了。”
“我去書房找一找,應當還存著幾張塹字符,一張管一晚上是足夠了。”
徐珂正躊躇著不知是否要跟上去,江晏已經擺擺手道:“我快去快回。”
她大步從徐珂身前走過,掀起一陣透著冷意的風。她身上是濕的嗎?徐珂心中疑惑。
鑒於梅社的巽宗背景,徐珂並不懷疑江晏的靈力修為不足以遮蔽風雨或烘乾衣物。露台初見之時,她也是這樣帶著一身冷意走過來,任由雨水浸透衣衫。大概是自身的喜好。她想。
剛雙目失明時,徐珂尚能輕鬆樂觀地構想沒有光的日子裡該怎樣練刀,可在臥房裡躺了兩個時辰,閉眼是一片黑,睜眼也是一片黑,已經讓徐珂有些心浮氣躁。
她雖然睡眠不深,卻也不至於淺到被驟雨驚醒,隻是突然被困在一個純然黑暗的世界,其餘一切感官都會被放大。瀟瀟雨聲、簌簌風聲,枝葉拍打窗欞,江晏的腳步聲從後院長廊傳來,竹簾輕響,而後踢踏聲放緩,一步步來到徐珂麵前。
“存貨還剩三張,你先用著。”江晏把三張符紙都放在徐珂手裡,扶著她慢慢往樓上走。二十一層台階,轉身向右走三步,就是徐珂的房間。“有事就敲西邊的牆,我能聽到。”
徐珂點頭稱謝。她突然很想問江晏:我能借宿在你的臥房嗎?隻是這想法太過冒昧,在心尖一轉就被拽了下去。
回到房間,徐珂一張符都沒用,隻是解下刀放在一邊,躺在床上聽世界之外傳來的雨聲。綿綿睡意湧來,她終於沉入夢中鄉。
……
巴州城二十裡之外,青屏山。
有青瓦小樓玉立在蒼翠竹海中,頂樓的簷下窗前點著幾盞燈,一個披發的女孩正百無聊賴地向夜海深處眺望,剛打了個哈欠,忽然看見層層綠意中的一點濃釅赤紅,便振奮了精神向那邊揮手。
“姬阿娘——姬阿娘——你回來了,啊!”女孩快樂的神情忽然轉為驚恐,“你的腿!腿上又流血了!”
那點紅色放大變成一隻赤色大鳥,搖搖晃晃地飛近了,氣勁一鬆便墜到突出的屋脊上,掙紮著鑽進閣樓裡,原地化作一個高大挺拔的青年女子,神情疲憊,唇色蒼白,腿上一道淩厲的刀傷已經滲出鮮血,灑在她一路行經的翠竹上。
女孩提著藥箱跑來,咬著嘴唇跪在她身邊,眼睛裡已經含了淚珠。
“沒事,阿娘不疼,雅雅不用擔心。”女人輕輕拭去王雅的眼淚,神色溫柔,“我不知道她們什麼時候找過來,但我絕不會讓她們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