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景憲雙手撐在洗手台邊緣,打開了水龍頭,她盯著眼前的鏡子良久,一低頭,將臉埋入水中,冰冷的清水刺激著神經,氧氣在一點點缺失,腦子越來越昏沉。
她一隻手掌死死扣住了台沿,指節用力到發白,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耳邊傳來忽遠忽近的聲音。
“這是你的第一台鋼琴,小憲要好好愛護它。”
“金獎啊,不愧是我們家小憲。”
“以後跟著姐姐,看誰還敢欺負你。”
“姐姐們會一直陪著你。”
“你要和我一樣痛苦,才算道歉。”
意識裡那片清洋已經變了顏色,血紅血紅的,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顏色,如此恐怖如此觸目驚心,像一雙猙獰的大手生生扼住了喉嚨,完全不能呼吸,唯有寒意從指尖朝著身體各處蔓延開來。
薑景憲猛地從水裡抬頭,窒息感壓迫住她的心臟和肺部,不停地咳嗽,她不得不大口地呼吸,才能讓自己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眼中洗手池的血水開始退散,逐漸清澈,安靜的空間內隻剩下她砰砰的心跳。
就差一點點。
薑景憲雙手撐在洗手台上,麵無表情地望著鏡子裡不斷往下滴水的臉。良久,她譏諷地勾了下唇角,對鏡子裡的人投以厭惡的眼神漸漸變淡,又成了無可奈何。
薑景憲長歎了口氣。
酒店房門咚咚地響了起來,仍蹲在地上翻動行李箱的手停了下來,薑景憲起身透過貓眼看了眼。
“你好,我是青春有你2的工作人員。”
薑景憲打開門掃了眼麵前的女生,眯眼看見她胸前掛著的工作證,禮貌地點了點頭,說了句“你好。”
工作人員在房門被打開前都在對著手機校對工作安排,直到門被打開她抬眼一看。薑景憲上身隻穿了件灰色的無袖坎肩背心,下麵穿著藍黑格褲,手插著兜靠在門邊等她說話。
周身透著一股隨性的美。
“咳…我來負責告知你近期的工作安排,”工作人員被她盯的有些不好意思,把頭低了下來專注於解說工作任務,“接下來二號到五號我們都會有拍攝,具體時間會在微信裡通知你,我們工作人員也會及時接應。”
“選曲在原先通知過你們也都安排好了,如果你有更多要展示的需要提前告知我們,同時我們也將收取相關的版權費用。”
“在這裡確認一下,你有準備嗎?”
薑景憲用手背抹了抹臉上淌下來的水,反問:“我這首歌對麵公司有額外的準備嗎?”
節目新的賽製薑景憲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的,歌曲是由節目組規定好的,每一首歌曲最多隻能有兩家公司同時選擇。而薑景憲正是在眾多不熟悉的歌曲中,選中了這一首整體結構非常新穎的流行歌曲。
“她們沒有。”
“我也沒有。”
“好的。”工作人員給她遞出之後的工作日程表,繼續囑咐:“明天十二點我們會拍攝製服照和初印象TMI,請在那之前做好出發準備。另外,各類社交賬號請按照這張表上的格式進行注冊改名,要在5號晚上八點以前完成,當晚九點手機請交給我們保管。”
“對了,四號會拍攝自我介紹短片,可以提前準備一些需要的道具,進行情景劇式自我介紹,最好不要超過兩分鐘。那張表上都有寫,你可以仔細去了解一下。”
“好,我知道了。”
工作人員沒有著急離開,反倒終於抬起頭直視薑景憲,用食指蹭了蹭自己的眉角,“那裡還有。”
薑景憲一怔,旋即笑了聲。
她不笑還好,一笑就覺得那撩人的嗓音就伏在耳邊,令人無端麵紅。
“謝謝。”
關上門後薑景憲用手蹭去眉角那抹水漬,兜裡的手機嗡嗡震了起來,她將工作人員留下的紙張隨意的放到桌上,將手機摸了出來,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滑動接聽。
“呀!薑景憲你做個人吧!”
薑景憲躲過了震耳一擊,悄悄將手機挪回耳邊,一邊看窗外一邊擺弄著手裡的藥瓶。
“連屁都不放一聲就跑去參加選秀,你是不是瘋了啊?”
“嗯。”
“我真是懶得罵你,好歹給我們說一聲啊。藥帶齊吧,還有舞台準備了嗎?”
薑景憲拉開椅子坐下,翻了翻麵前的紙張,漫不經心地回:“嗯。”
“真的不再考慮一下,當年那件事也不是你的責任,你知道的她不會怪你。”
“嗯。”
不管她說什麼薑景憲都是“嗯”,她也知道,保準嗯完了事情發展該怎麼樣還怎麼樣,沒人能阻礙她任何決定,這事兒她兩年前就領略過了。
“懶得和你聊,我這邊還有人等著罵你呢,彆掛啊。”
薑景憲拿著手機,等了半天嘈雜的聲音鑽出來,緊接著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嗓門大蓋過了那片紛亂。
三分鐘,這個女人通過電話控訴了她整整三分鐘。
薑景憲抽了抽嘴角,適時地打斷她接下來的罵聲:“姐,差不多了啊。六號記得簽一下快遞,我給你買了巧克力蛋糕,很貴的。”
被打斷的人突然也不知道該回什麼,莫名有些心虛的轉移了話題,“你那…什麼選秀節目,我花錢買了點訊息,發給你你提前做點功課哈,彆像個三歲小屁孩一樣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葉三歲,你沒資格說這句話。”薑景憲學著她的音調開玩笑,“明天我就把你弄壞Ipad那事告訴姐姐,看她怎麼收拾你。”
自知理虧的那人在電話那頭大喊了句“無聊,你這人真的很沒品唉!”後掛斷了電話,留薑景憲堂皇地看著已經掛斷的手機屏幕。
不過,那人也是說到做到,花大錢買的訊息果真發了過來。
標題名為【青春有你2黑幕】
薑景憲:“……”
一份資料裡還分了不少文檔,導師和訓練生都分開列了出來,還有些人被單另出來建了個新文檔。
像是考前的複習資料,二十多頁圖文並茂,多數訓練生如同知識點一樣被一條一條列出來,內容清晰易懂。
薑景憲用十分鐘的時間看完了多份文檔裡的內容,有些啞然。
玩梗、惡意詆毀、私聯、抄襲、撒謊、校園暴\力、談戀愛、小\三、整容、政\治立場有誤……
這些東西值得花錢去買嗎?
薑景憲乾脆地將文件從聊天頁麵中刪除,戴好口罩套了件襯衫出門了。她靠著電梯壁,靜靜地刷著手機,關於剛才所謂的“黑幕”她沒放在心上。
網絡中的流言如同張嘴就來的批判,毫無根據毫無道理,沒有理由去探討太多。文檔中的闡述是真那也是這個人自己的選擇與所做,是假那麼這篇文檔便可定義為造謠。
薑景憲這麼想著嘗試揚了揚嘴角,沒笑出來。
普通人往往會因辦彆這篇造謠而停下腳步,造謠成本太低了,造一句謠,對麵要花十句一百句辟謠。而他們隻需要再造幾句,又會讓對方再次陷入泥潭,消耗掉更多的精力。
流言定生死,世人皆可誅。
這個道理她懂,畢竟也切身體會過後果。
酒店幾米之遙的地方有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透明玻璃門,收銀員站在櫃台內,店內僅有一名顧客。
薑景憲在外麵看了一陣,她本想再轉轉,可想到剛才工作人員地囑咐便沒有跑太遠。薑景憲一走進店內,不期然地撞上了另一雙眼睛,好在對方適時挪開。
薑景憲低頭審視著能墊肚的麵包,在一番斟酌後拿起了角落的紅豆麵包。請店員熱牛奶時她注意到另一位顧客正在挑選什麼,側臉認真,室內的燈光打在她身上,添了朦朧而美好的感覺。
她頭戴一頂白色的棒球帽,深棕色的長發做了卷,披在肩頭,左側的長發則掖到了耳後,露出小巧白皙的耳廓,白色的口罩將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薑景憲收回視線接過店員熱好的牛奶,向他示出自己的付款碼,在滴聲付款成功後她拿著麵包和牛奶挪到窗邊的長桌坐下。薑景憲喝了兩口牛奶,又對著窗外的茫茫夜色,一口一口往嘴裡塞麵包,為的是晚上不會因空腹吞藥而被痛醒。
薑景憲麵對著窗外盯著盯著發現,便利店的燈光亮而外麵的夜色暗,她和那個人的影子,一起被映在玻璃上。
從映出的影子看上去,那人微低著頭,在翻動放在桌上的塑料袋。
薑景憲盯著兩人的影子,許久。
一個一臉清冷的吃著麵包,五官自然精致,神情略帶淡漠,對身後塑料摩擦的聲音略微感到不適。
一個一臉柔和的半垂眸,從眉眼到下巴的線條都透著溫柔。
兩人在鏡中的影子再次四目相對,薑景憲沒躲,過了一會兒,隻見那人眉頭輕皺壓低了帽簷。
有點眼熟。
薑景憲起身將垃圾扔入垃圾桶內,向酒店方向走去。
電梯在關門的前一刻被一隻手擋住,薑景憲手插在兜裡眯眼看清了來人,是便利店另一位顧客。
還真巧。
孔雪兒站在電梯口,從電梯的鏡麵偷看身後靠著電梯壁懶洋洋站著的薑景憲,白體恤黑襯衣,深藍色格子褲,頭發看起來稍微有點兒亂,衣服袖子卷著,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腕。
戴著黑口罩看不出神情,隻有周身散發著“彆來惹我”的氣場,是有威懾力的。
電梯停在六樓,她的視線也自然收了回來,薑景憲從她身邊側身繞出,電梯閉合後,孔雪兒抬手擰了擰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