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人類這種物種大概從誕生再到滅……(2 / 2)

想到這裡,她才獲得了一絲勝利的快感,這感覺類似於從網絡中通過謊言所得到的虛榮和安慰,像是精神毒|品那樣使人成癮。

而對於自己撒謊的行為,已經是一個成年人的橋本理花早就不對此懷抱負疚感。

“橋本!”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橋本理花條件反射地高聲回答“是”,然後反應過來這是比她先兩年進入店裡工作的佐藤小姐。

“清理完畢之後馬上回到崗位去,早上的客流高峰時段快要到了。”

“是的,佐藤前輩!”

緊緊地攥著笤帚的木杆,她一邊用爽快的聲音回答,一邊低下頭不讓任何人看見自己臉上怨毒的神色。

【這個女人……以為是前輩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麼?總有一天,我……】

由於便利店的後門不通車的緣故,每天早晨會來兩趟的運貨車會停在小巷外麵,把貨物卸下然後通過巷子搬到後門的倉庫去。這就是靜雄大展身手的時候,昨天早晨,他就用那副和身高相比顯得有些單薄的體格,以及超出常人想象的力氣,把前來送貨的安藤和上田嚇得目瞪口呆。

有了這個可靠又有效的幫手,安藤和上田得以在工作過程中小小的休憩一下,對,是休憩,絕對不是偷懶哦。

這個話題是由年長的安藤開始的:

“說起來,在過來的途中看到的,那些聚集在西口公園門口的流浪漢,到底有些什麼打算?什麼時候流浪漢也會在白天出沒了麼?民政所的家夥們到底要悠閒到什麼時候!”

“啊,該不會流浪漢也想成立‘獨色幫’吧?這真是個很不錯的解釋,那身臟兮兮的舊衣完全可以充當他們的代表色嘛,啊哈哈……”

“該死的!小聲一點,年輕人,這種冷笑話要是被幫派分子聽到,一定會把你拴在機車後麵拉去遊街!”

聽到安藤的恐嚇,上田緊張地向四周打望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麼特彆的情況,才放鬆道:

“說笑而已啦,流浪漢要是有那種團結的精神,就不會成為街頭少年的襲擊對象了吧。”

“說的也是……”

在兩人閒聊期間,小卡車裝載的貨箱已經被金發青年全部搬運到倉庫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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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便利店前發生的一切瑠世當然不會知道,她徑自穿過馬路上的白色橫線,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耳邊不時響起汽車呼嘯而過的馬達聲,風聲,和巡警吹得“嗶嗶”作響的哨音。

她在西口公園前麵的人行道上停住腳步,不遠處聚集著十幾二十個衣著落魄的中年人,像在舉行什麼儀式一般個個帶著莊嚴肅穆的神情。陸續有新的成員趕來,雖然巡警在努力的驅趕,但那些人即使散開,不一會兒又會圍攏在一起。

不明所以的行人都把目光投過去,一邊繞道行走一邊竊竊私語,一向對外物不怎麼關心的瑠世此時竟然也回憶起曾經見過的一幕:

紅色高級跑車撞倒路邊的流浪漢,車輪拉扯著受害人在水泥地麵畫出長長的血紅色傷痕,而肇事車輛未曾停車便揚長而去。這場交通意外,就在當事者身份不明,沒有人提出告訴,警方也不願在一個流浪漢身上浪費太多人力物力的情況下,草草收場。

這是最正常的結局。那些依附在都市的衣角上,沒有工作、房產甚至身份證明的漂泊者早已被社會排斥在外,正確的說,是雙方互相拒絕。他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處,用塑料和紙箱搭建房子,跟社會人際關係毫無關聯。他們默默地待在角落,對彆人沒有任何影響;他們悄無聲息地消失,也不會被人發現。

此刻,被剝奪了存在感的人群開始集會,在死者安息的地方,沒有花,卻擺放著啤酒和香煙——這是那些生活在城市邊緣的家夥用自己的方式悼念同伴。

但那又怎樣?

生存在世上之人,從小學畢業之後就應該明白,人生是有高低之分的。天皇和平民,富貴和貧窮,上司和下屬,連學生也用優等和劣等來區彆。人類這種物種大概從誕生再到滅亡都擺脫不了階級劃分了,這一點,從鮮少被破獲的流浪漢襲擊案卷中清晰可見。

太陽的溫度明明已經失去了晨幕的遮蔽,開始毫無顧忌地散發熱量,但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頭,瑠世卻依舊感覺到一陣涼意。事到如今,複雜如人類的生物,她也不知道究竟該用自嘲或是憐憫的態度來看待了。

和曾經流行過的溫情脈脈的麵紗不同,現在的人們正在學會用無視來麻痹肌膚之下的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