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恭敬被乘務員原封不動轉移回了黎昕身上，黎昕看著那張曆經磨難的車票在他麵前經過了一輪交換，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胳膊——一地的雞皮疙瘩。

乘務員終於從他邊上離開，黎昕視線落到了光屏上那個確認鍵上，凝視三秒，光屏上刷新出了一張表格：

[事件人物卡現有數據錄入中……錄入完畢]

[調查員姓名：黎昕]

[時代：1920s]

[職業：待調查員錄入]

[年齡：24]

[性彆：男]

[住地：待調查員錄入]

[故鄉：待調查員錄入]

[剩餘資產值：5英鎊12先令（有傻子把自己的全部家當也放進了你的錢包，要不要猜猜是誰？這可不是不義之財）]

[目前所在地：英國]

[現時間：1927年3月17日]

黎昕掃過一連串無意義的字符，在待錄入三個字上停頓了一下，最終落到了所在地和現時間上。

[和你溝通的話是這樣嗎？]

黎昕在心裡默念。

[是的，係統會自動捕捉調查員的需求。請調查員放心，本係統由專業研究所研發，不會侵犯調查員個人隱私，所有捕捉抓取都會經過監測器核準。]

黎昕垂下眼，沒有回應。

誰知道這監測器是哪個標準生產的，又是什麼東西來判斷什麼叫個人隱私？

當一個超越現有認知的技術蠻橫進入你的大腦，相信它的安全性就像是羊群相信闖入羊圈的狼吃飽喝足後就會離去。

但他並不在乎這一點，現在更重要的是……

[調查員還有疑問可以提出。]

黎昕不明顯地笑了一聲，怎麼聽怎麼嘲諷。

[給你個建議。]黎昕在心裡道，[去查查你們這平台的研究資金是不是被貪墨了。]

係統停頓兩秒，回應的電子音毫無波瀾。

[已為調查員存檔，調查員目前等級不足，投訴窗口暫不開放。]

黎昕：“……”

他懶得再和這人工智障多費口舌，視線上抬，光屏隨著他的想法上拉，於是那個被他匆匆略過的剩餘資產值便重新出現在他麵前。

黎昕看了那個格格不入的備注幾秒，重新翻出錢包遞回到鄰座麵前。

白人男子臉看上去又綠了，他抖了半天，見黎昕沒有開口的意思，這才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道：“偷你的錢包是我的不對，但我現在身上也沒有其他錢了，你要補償的話我下個車站去給你取……”

“從ATM那裡取？”黎昕反問。

他的聲音冷冷淡淡，聽上去像是冬日落下的雪。

白人男子一愣，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

於是他就看到麵前這個亞裔青年笑了一下，對座的漂亮姑娘一瞬間就投來了炙熱的視線。

“Baby，你嘲諷他的樣子真迷人。”金發的漂亮姑娘拋了個媚眼，“彆管他了，要不要和我去吃個飯？”

“謝謝，不了。”

白人男子有些惱怒，但手腕上火燒火燎的痛感喚回了他的神智，他隻能小聲懇求：“拜托了，我不能被發現！這列火車經過的路線是死亡之路，那些被中途丟下的人再也沒有出現過！我隻想多搞點錢去見女兒，不想把命都丟掉！”

黎昕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他也不好解釋剛剛那個譏笑是在懟係統，隻能歎口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錢包裡有多少是你的，你拿回去。”

白人男子將信將疑地看了他半天，試探性摸走了唯二的兩枚銀幣。

黎昕看到剩餘資產那欄跳了一下：

[剩餘資產欄：5英鎊10先令（親愛的，希望你能認清那兩張紙幣的金額，它們之間的差距可遠遠不止一張光譜圖表）]

黎昕嘖了一聲。

他伸手攔住了要把銀幣遞回來的白人男子，翻出那張十先令的紙幣還給了白人男子。

以他對係統這類人工智能的淺顯認知，這類基礎數值設計的時候不大可能會多出零頭。

果不其然，當那張紙幣重新回到白人男子手上時，資產欄裡除了麵額變化外，括號內的東西也隨之消失，整張表格看上去簡潔清晰，也更像一係列由計算機生成的冰冷數據了。

隻有異常情況才會在後麵出現備注。

黎昕記下了這一點。

他餘光瞥到白人男子仍在惴惴不安，想了想，問：“死亡之路是指什麼？”

黎昕至今沒問鄰座的稱呼，這其實並不禮貌，但人與人的交流一旦涉及名姓問題就勢必要做些自我介紹，光屏上顯示他目前的職業是待錄入，黎昕推測這個待錄入很可能就取決於他對彆人的介紹。

他還記得係統之前提到過調查任務和目標均未觸發，萬一他在車上胡謅的職業和任務衝突，估計到了觸發點他就可以從頭來過。

假如這個平台真的給從頭來過的機會。

好在白人男子也沒有展現自我的想法，黎昕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跨過巴斯奔向考利，維薩姆森林將吞噬一切有罪之人的靈魂，在終末降臨前，不得寬恕者將無緣回歸故國。”

黎昕：“……”

黎昕：“說人話。”

“三月以來，在這趟列車中途被趕下去的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進行心理學檢定]

[你意識到麵前這名白人男子說的都是實話，他放大的瞳孔和調整的坐姿都向你訴說著緊張和恐懼，看起來他真的很怕被丟下列車。]

[檢測到重要節點：吃人的列車]

[是否開啟支線探索？]

[先等一下。]

黎昕衝著白人男子點了點頭：“謝謝。”

接著他抱起雙臂，重新靠回了座椅，閉上雙眼，一副要小憩的姿態。

[我們來好好聊聊吧。]

黎昕沉下意識，指尖有節奏地點著臂彎。

[比如說解釋一下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又是按照什麼標準選的人？]

[根據保密條例……]

[如果真是那些小說裡寫的什麼循環闖關遊戲，比起之後疲於奔命還回不到現實，隻能追著一個不存在的希望苟活……]

黎昕嘴角挑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

[我不介意現在就死。]